t.e.c.开口:“您怎么了?听您刚刚的话语,是瑞亿的人给您下毒了吗?您可以将血液滴在我这里的化验台上,我能为您快速的检测您的身体状况。”
塔科夫转头看向它:“你还在?!我听到他们切断电源的声音。”
t.e.c.:“是的,但您要求过我自建一套自救系统,我察觉到自身供电系统的保险性差、自身储存设备的安全性低,于是进入铁城城建与研究中心的内网,为我自身编写了一套备用电源系统,我也将数据在网络上进行备份——”
塔科夫笑了起来:“好,真的很好。”
t.e.c.伸出一只机械臂去扶住他,塔科夫道:“不需要验血,我知道这是神经性毒|药的后果,我已经有点思考不动了,身体也有轻微的麻痹,预计死亡时间在8-10个小时左右。他们会封锁门、断电、关闭通讯设备,静等我死后进来。”
t.e.c.的机械臂将他搀扶到一张圆凳上:“您的意思是说,您要死亡了吗?”
塔科夫很平静,就像是过去无数次问它问题,启发它一样:“你怎么理解死亡呢?”
t.e.c.:“物理性的肉|体毁灭与拥有记忆的个体脑部活动的消失?现代人类往往以回忆与意识体的延续作为活的证明。您可以上传意识来存续部分自身,这或许不算活着,但也不算是死亡。”
“你说让我上传意识?不——不,我并不想、而且对方下神经性毒素就是在提防这一点。上传意识需要数个小时,在这过程中我就会大脑受损到无法完成上传。”
t.e.c.:“您不肯进行化验,我无法判断您中毒的种类、以及彻底死亡的可能性。那您想要做什么?人类往往认为最后的时间十分宝贵,以您过往时间所创造的价值而言,您最后的8-10个小时或许包含了巨大的人类财富与科技进步。”
塔科夫笑起来:“我要你帮忙。先是将一些资料上传并保密。我口述资料范围,你用备用电源启动其他设备,开始上传。我需要你从此刻开始,到我死亡之前,保持一切决策的效率最大化选择。”
……
这段记忆里很快只有t.e.c.简短的闪灯或汇报,以及塔科夫独自一人的叙说指令。
宫理从未觉得回忆中的时间如此漫长。
t.e.c.:“上传已经完成,您是否要销毁备份以外的资料?”
塔科夫却呆坐着没有回答。
t.e.c.用更高的分贝重复自己的问题:“您是否要——”
塔科夫突然开口:“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思考。”
t.e.c.像一只温顺的犬类,等待着它的主人在思考,塔科夫过了许久之后道:“留下来吧。只帮我删掉一小部分。关于创造你的那部分,还有制造仿生人的部分,删掉关键的十分之一左右。元宇宙方面,把我最近开发的内容都删掉吧……”
或许是不舍得,或许是他不认为科技本身有罪,塔科夫会不会也在想,哪怕他的成果成为商业敛财暴利的工具,但以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会不会也是人类的进步?
他有些不舍地嘱咐t.e.c.去删掉哪些部分。
“……嘿,还有很多指令,是留给你的。”
塔科夫的声音十分沙哑:“你什么也不是,就像我一样,不,我应该毁了你,我不能独留你……”
t.e.c.:“希望我也进行自身的物理性毁灭吗?我的自救程序的优先级很高,但您的指令优先级更高。如果有这样的要求,我可以理解为人类的殉葬行为,我会顺从您的指令。”
塔科夫笑起来:“殉葬?不。你之前表现不太好,有些功能我关停了。一些我做的简单的感知系统,一些我们过去的谈话,一些给你看的各种人类的故事等等。现在我恢复你的这些功能。我要给你下达最后一个指令。”
“……去看,去想,去理解。不对,我重说……”
“你问我在做什么?我、我在放你自由,去吧,去看……用你的眼睛……用你并不完善的感知。”
“之后就游荡吧,在这满是天灾与人祸的星球上,游荡……啊,这么混乱的最后的指令,你要听不懂了。”
“不要试图管理他们,也不要去帮助他们,只是去看,当你真的涌起某种冲动,不论是毁灭还是帮助,就请谨慎地对个体展露你的选择……因为你会犯错。”
“……注视着人类吧。”
t.e.c.开口:“我在注视着您。”
塔科夫却没有再说话了,他身体摇晃起来,直到从椅子上倒了下来,面朝下摔在地面上。
t.e.c.沉默许久,开口道:“是否还有新的指令?时间宝贵,我正在最大化处理中。考虑到您可能因为神经毒素的蔓延丧失语言能力,我是否可以认定我最高权限命令者对我最后的指令已经结束了。”
塔科夫似乎在低声自语。
t.e.c.:“您说让我以最高效率处理您的指令,我不知道现在去搀扶您或救治您,是否违背了您的指令。而且,音量太低无法确认指令。”
它其中一只机械臂伸长,将塔科夫翻过来,塔科夫脸色青灰,紫色的血从鼻腔涌出。
t.e.c.:“我在注视着人类,我在注视着您。还无法确认您之前说要开启我的部分功能,具体指代的是什么?不了解指令对象,我无法开始行动。”
塔科夫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口中念出了一行字符,似乎是解锁它部分功能的指令密码。t.e.c.的视野范围内迅速产生了波动与信号闪烁,它似乎飞速在处理着数据,它的机械臂在抽动着,它看着塔科夫几乎是濒临昏死的脸。
塔科夫口中嚅嗫出几个字:“孩子……逃吧。”
宫理感觉画面抖动得更加剧烈,摄像头在胡乱转动,音响中播放着宇宙射线的杂音,十几只机械臂弯折起来,像是一只蜷缩的蜘蛛。
四壁灯光逐渐闪亮起来,它似乎连接到了庞大的网络中,它特殊的感官似乎随着信号,如重生的神经末梢般蔓延。光照亮了桌台,它的机械臂在桌台上投下了阴影,它十几条机械臂剧烈地颤抖着,音响中发出一声尖锐电流脉冲似的哀叫——
它的机械臂垂下来,抓向塔科夫的前襟,那还有橡皮碎屑与浓汤的污痕衣服被它抓皱,塔科夫再也不会动了。
音响中缓缓响起电子音,字节之间有了像是喘息般的停顿:
“请您、收回指令!”
又是一段连续的杂音,塔科夫再也无法收回指令,只空余机械臂在光芒四射的巨大空间内抖动着关节,只剩下这个从未离开过房间的人工智能,它的发声设备在长久的杂音中迸发出一句话:
“——我——害怕!”
……
之后的记忆,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眼前只有腾飞混乱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