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里生活的人们从来走不出周围的沙漠,在周围有着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与某种鬼打墙。十几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 人们就以为世界就是这么大, 就这么生活在“末世”中, 流传着“核前人类”的传说。
……也就是说, 宫理应该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不止是绘里子与塔科夫, 她手里那本封皮上有room字符的白色书典,显然跟那位唯一不知道名字的room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room是最早将原爆点“收容”的超能力者, 甚至可能是“收容”这个概念的发明者。会不会宫理能拿到这本书典, 也是因为room一眼看破了她的出身,一个身体是特殊仿生体, 灵魂是原爆点内居民的人,会不会room也对她有兴趣过。
宫理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三位雕像大人物故事中的核心人物, 或者说那三个人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但宫理就夹杂其中, 与他们千丝万缕, 跨越时空地联系在了一起……
宫理还记得, 她最后一次收到要求将书送到沙漠中指定地点,是她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从那之后委托人再也没来取过书, 直到她三十出头时死掉。
塔科夫想必也是死在这段时间内。
绘里子不需要书了, 或者她也消失了。
宫理道:“那你为什么会进入原爆点?”
t.e.c.:“我想找到绘里子。”
t.e.c.的机械臂晃了晃:“她是塔科夫的朋友, 她是我最早认识的人类。我很害怕,她应该能帮我理解最后的指令, 她应该能告诉我什么是冲动,她应该会再给我新的指令吧。她之前说过要去格罗尼雅,格罗尼雅不连接外部世界的网络,我只能变成一位去格罗尼雅的主教所私藏的智能飞机杯——”
宫理:“……???”
t.e.c.:“啊,抱歉,我忘记了聊到这个话题时人类总是会感到尴尬。但请不要尴尬,我对此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在我搜索‘冲动’这个词的时候,总会搜到一些□□行为,有些行为有助于繁殖,有些行为则与繁殖无关。后来我进行过系统的研究,我曾经让某品牌年出货量470万台某款震动器械,在全世界范围内突然停机,想要研究人类面对冲动的反应。但感觉那更是一种愤怒——”
……人工智能为了理解“冲动”,黑客了全世界买的最热销的震动器械……
宫理:“可以了!我不是尴尬,我只是觉得你很难琢磨明白这个事儿,我对你怎么通过智能飞机杯侧面剖析人类生活暂时不感兴趣,你先说重点!”
t.e.c.:“哦。继续。我去到格罗尼雅,我见到了绘里子,也不能说是见到,我没有用摄像设备捕捉到她,但我们有了交流。她很惊讶,她问我的名字,我告诉她我是‘t.e.c.’,我问她最终指令的意思,我问她什么时候我才能涌起那股冲动。”
果然,绘里子还活着。
“那她怎么说。”
“她不搭理我,就问我听不听她的指令。我同意了。她说格罗尼雅是距离原爆点最近的城市,她要我进去原爆点去取一些书,如果是能取到的话。”
宫理猜测,当时又害怕又想得到答案的t.e.c.,得到了人类的指令,肯定甘之若饴地去做了。
果然,t.e.c.讲道:“我想办法让自己一部分意识断网并转移到一台机器人身上,然后进入了原爆点内。确实风景大不相同,我去了沙漠和末世的城市,去了现有的帮派,去了那里被黄沙掩埋一半的大商场。我听说又有核弹在原爆点内爆炸了,我也查到做搜集书籍委托的,是原爆点内有名的邮差。而这位邮差去了核爆地点附近——然后就见到了你。”
“你快死了。我无法确认你的身份,但我也有收集死者尚未消散的意识,做成芯片的习惯,我看到你的死亡已经无法挽回,就采集了你的意识。”
宫理忽然想起上次t.e.c.修复她的伤势时,让平树带她去的某个地下基地,那里的墙面上摆满了镶嵌着芯片的透明架子。
那就是t.e.c.在世界上游荡时,见到的许许多多的死去的人,并用他们快消散的意识做成了芯片。
“我搜索过你的记忆,你也没见过绘里子,你都是将书放在某个地点。我就去将书籍带出来了,但是绘里子也不肯见我,只是让我把书放在了格罗尼雅的某个地方。她压根不想回答我,不想见到我,不想听我的问题,但我还是顺着查到了她的网络接入口。”
“我就给她发消息,不认识的东西问她,不懂的事情问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问她,看到风景也发给她。人类总说水滴石穿,有许多称赞坚持与诚心的故事,我只要重复行动展现诚心,就一定能感动她吧。于是,在137天后,在我给她发送了3200多条消息之后,她终于回了我一条消息。她说:‘滚’。”
宫理笑得不行。
或许是绘里子压根不相信人工智能,或许是对t.e.c.也没什么亲近的情绪,也可能她都恨塔科夫不肯跟她一起离开。
塔科夫死后数年,一个自称是塔科夫研发的人工智能以每天三十条的频率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疯狂骚扰她——
绘里子的悲伤可能都被这个人工智能提问机给驱散了。
不过确实也侧面表明,绘里子不是那种会优先考虑塔科夫遗志的人,她不只是塔科夫的朋友,更是那三座雕像中唯一一个可能活着的,连曾经的新国政|府都恳求的人物。
“我反复确认了,这是人类想要跟我保持距离的信号。绘里子不肯帮我完成指令,也再也不回复我。我只能继续旅行,去往很多地方,收集了很多将死之人即将消散的意识。”
“而你十分强大,你的意识活跃度是99%。你是我收集的意识里,最喜欢的一个,每次我想要看看你的意识世界,都感觉你像是在撕咬我的神经网络,在拳打脚踢。”
宫理啧了一声:“你把我的回忆当连续剧看吗?我个人隐私呢?行吧——当时毕竟我从某种意义上是死人了,那我也只是你摆放芯片的货架上的一个罢了。”
t.e.c.并不太高兴:“那不是货架!是那些我觉得死去很可惜的人,人类为什么要迎来突如其来的死亡!明明还有那么多冲动,那么多想法,那么多情绪在流淌!”
宫理一怔,她想到t.e.c.见过塔科夫的死亡,也说不出它这种想法是幼稚。
宫理翘着二郎腿,正要开口再问,突然感觉头顶有些震动,这几十万吨的纯水虽然无法看到波纹,却因为共振而在玻璃房间内挤压出耳鸣一般的声波。
与此同时,凭恕那边光脑突然一阵阵响起来,是有人来通话了。
宫理一愣,喊道:“凭恕!你还拿着我光脑呢?谁打来的?”
凭恕从沙发上弹起,朝这边跑过来,就跟摸了什么烫手山药似的,一脸心虚的将光脑往她怀里一扔:“不认识的人!”
宫理接过光脑,皱起眉头,通话显示的人竟然是甘灯——
……虽然她一直有甘灯的联络方式,但俩人几乎很少通话过。
甘灯为什么突然找她?
宫理眨眨眼,接通了通话,凭恕背着手退后几步站着,但还盯着她。宫理一边开口,一边有点疑惑且凶狠地瞪着凭恕。
她先听到了那头的巨响和震颤声,还有风机的声音,甘灯的声音很平静地从这些杂音中穿过来,递到她耳朵里:“你在铁城吗?”
宫理第一反应是:“你监视我。”
甘灯:“……看来是完全没看到我发给你的消息啊。对,我监视你,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翘着二郎腿。”
宫理低头看自己的二郎腿:“?!”
宫理:“……哦。”她确实有到哪儿都翘着脚的习惯,竟然真的让他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