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最后找到纽扣的时候, 它往往在很远的地方, 像活物般成团聚集在房屋、街巷与仓库的角落里, 像是它们能在人类注意不到的时候瞬移、抱团一样。
方体收容部也收容了一部分这样的纽扣。
希利尔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宫理也懒得问, 但她觉得这纽扣与自己白色法袍上的纽扣十分相似, 或许某些时候可以带走一颗。
希利尔正要说什么, 忽然一位教士快步来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希利尔神色变化,跟宫理道:“你若是想回去休息就休息吧。”
宫理扮演着有信仰的教会社畜:“不,上次回溯的那件物品,我没坚持住,我今天再打算试试。”
果然如宫理所想,希利尔也没能信任他到放任他在这里独自游荡的地步。
希利尔看向林恩:“那件物品也是有风险的。林恩,你陪着西泽主教一起吧。”
反正事后可以问他关于西泽的一举一动,林恩不会撒谎。
希利尔匆匆转身离开,就剩下宫理大眼对头盔,林恩站在那堆纽扣旁边一动不动。
宫理往外走去,她其实想要回收之前放在这里的扫描仪,但现在林恩跟着确实不方便。她转身往外走去,林恩跟上,走在了她背后,一身铠甲但脚步无声,宫理偏偏头,能看到希利尔再次乘坐了电梯,但不是往上回到地面,而是往下去往更深处。
还有更深处?!
宫理皱起眉头,这深渊真是工装裤口袋,啥都能装啊。
看着希利尔乘坐的电梯往下降之后,宫理漫步在走廊里,也打算再仔细找找栾芊芊说的那个‘恶魔’道:“你下一个任务是找哪件圣物?”
林恩不说话。
宫理背着手,就在各个偌大的收容间前的小窗处走走停停,偏头道:“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
林恩:“……”头盔里只有更重一些的呼吸声。
宫理站住脚步,笑起来:“玛姆也给了我命令教廷骑士的权力,你是想让我命令你试试看吗?”
林恩也站住脚步。西泽神父已经很高了,林恩仍然能俯视他。
宫理开口道:“我命令你跟我聊聊天。”
林恩总算是开口了,他声音异常沙哑,简直像是吞了碎石沙砾一样:“……聊天?”
宫理:“你上次不是跟我也聊天了吗?有问有答。”
林恩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声:“找那个,复制传单的、繁殖恶魔。”
宫理:“哦。追查了有一阵子了吧,难吗?”
林恩:“……没有难或,不难。”
只有命令是吗?
宫理:“摘下头盔吧,这样聊天我不习惯,就像是头盔下面是黑洞一样。”
在宫理探头去看收容间其中一件圣物的时候,林恩摘下了头盔。
宫理回过头时,林恩垂着脑袋,他脸上竟然还有几道干涸的血痕,从额顶顺着鼻骨两侧流淌下来。他眉骨上有一道很重的伤疤,在眼皮上也有疤痕,头发也被这一道刀划断了一部分,皮肉长回来了,但头发没有,还是断着贴在额头上。
宫理知道他为什么说话声音非常沙哑了。
他喉咙处也有一处拳头大的伤痕,应该是整个被贯穿了脖颈。
宫理略显讥讽道:“挨完了一顿放血的鞭打,就上战场,有没有感觉自己离主更进一步?真想知道当时你满身是血‘赎罪’的时候,两手握着对主说什么呢?”
林恩伤疤凸起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沉默中显得十分丧气:“……没说。”
他本该在那时候默念祷文,应该祈求在这个虚假世界中为主沾满鲜血,所向无前,以求进入真实的世界。
但他当时在铁鞭挥起的声音里,听到了西泽点烟的声音,还有他不耐烦地换坐姿时衣服的窸窣声,他突然无法再集中注意力。
大脑中因为萦绕的烟味而空白,没有祷文抵御疼痛,他只感觉到因失血而发冷。
林恩也不太明白,他感觉西泽有种……主对待这个世界一般的气质,笃定又神秘,讥讽又尖锐。
灰蓝色眼睛每次看着他的时候,都让林恩有种错觉:西泽在透过盔甲看真正的林恩,而非骑士林恩、工具林恩,看着他的空空如也。
但西泽又对真正的林恩似乎高高在上,漠不关心。
就像现在,西泽看着他喉咙的贯穿伤,似乎有点悲悯又有些嘲笑。林恩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突然靠近一步,将汗透的铠甲内的围领往下拽了拽,露出脖颈给她看。
宫理一愣。
林恩:“现在还。吃不了,干粮。”
灰蓝色眼睛里有了笑意:“不会是想来向我讨糖吃吧。你开口的话,希利尔不会不给你糖吃的。”
林恩垂下有污迹粘结在一起的睫毛:“不能索求。”
宫理稍微理解了一下才明白,可能培养林恩的时候,就强调过不可索求,真就是苦修清教|徒啊。
哪怕林恩真的开口要到了糖,宫理猜测希利尔或者玛姆必然也会提出别的要求。
只有宫理这儿既能要到,也能白吃啊。
别的都是拿肉吸引看家恶犬,她这是拿糖吗?
但宫理并没有给他,转头看向了十字窗内的收容间,里头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白色球形生物,它像个瘪了的皮球一样,柔软地塌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