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平时可不会这么早躺下,不论她睡没睡着,显然这是给平树留空间。速食意面她只吃了半份,放在冰箱里。平树拿出来热了,又拿了一罐苏打饮料,坐在驾驶舱里慢慢的吃,没有电台或音乐,甚至光脑接收不到消息,车上极其安静。
这辆房车他最近开了两个多月,每次都感觉车上很空,空到有石子儿砸在车窗上都会有回响。
现在宫理躺在后头,平树心理上感觉车就像是后备箱里压满了货物一样沉甸甸。每次有了颠簸,他都有点心惊胆战,怕她惊醒,怕她撞着脑袋。
沙暴来临,车窗前渐渐什么也看不到了,但是方体设定的导航显示他们车速与行进方向正常,他从后视镜看着半合上的卧室的门,一会儿又忍不住眼睛红了。
……她能再坐在这辆车上,真是太好了。
……
宫理没想到自己睡着得这么快。
她好像做了很多复杂的梦,梦里乱的仿佛像是一窥绘里子记忆的时候,但那些画面又不像是在过去发生的。
她在许多场景与画面中坠落,不论是被人激光枪扫射的快餐厅,涌过污水的城市下水道,生满仙人掌的山坡上有巨石坠落——
她不停地掉入一个又一个世界,直到忽然掉落进一片黝黑。
眼前只有一扇昏暗甬道中看不清的门,门内有明灭的纯白灯光,而这扇门正在轻轻地一张一合,将那光亮照射进她眼中。
这难道是……那道门!
预言中出现在原爆点结界的那扇门。
那扇门似乎体积庞大,并不是在匀速地开合,反而是以诡异的节奏和速度在不断地、一次次地开合着,甚至连每次开合的角度都不一样。
难道是某种电码或者密语?
宫理还没来得及多思考,紧接着就掉入下一轮不停地闪回坠落中,在让她眼花缭乱到想吐之后,这扇门再次出现,继续着那诡异速率的开开合合,她努力想要看清,却只能被门后纯白的光亮一次次刺痛双眼。
到这样闪回与门的画面交错的第三次,宫理大概明白了,她看到的是姐妹会预言到的画面,这扇门就是这样在预言中反复多次出现。
很可能在预言中出现的频率与它的关键成正比。
这个瞬间到底哪里是关键?
闪回的晕眩感让宫理几乎要吐出来,而这扇门开开合合的诡异频率与不断刺在她瞳孔上的白光,更让她头痛不已,在门第十几次出现之后,宫理愤怒得想要拳打脚踢:“差不多得了——!”
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来,这才发现是梦,天色已经明亮,她竟然在房车里做着梦昏睡了一夜。
门缝外,平树正坐在沙发上剥水果,从门缝投进来目光,他看到宫理呆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回过神,这才起身推开门,努力用平静压下内心的尴尬:“……你怎么了?”
宫理才发现自己身上都快湿透了,她哑着嗓子道:“……噩梦。”
平树立刻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来,宫理坐在床边,这才发现履带小机器人跟在平树腿边也过来了,宫理接过水杯,看了一眼机器人屏幕界面的豆豆眼,道:“……t.e.c.?”
“螺旋杆菌骚扰了千禧年的摩登梧桐树,被动式的座机听筒将要吃下0.35个喀斯特石柱——”
“少装自己坏掉了。”宫理端着水杯笑起来,敲了敲它的屏显界面。
“咔咔咔,当然没有坏,但是我不得不说我更喜欢飞行型的机器人。”它的电子音显得有点喋喋不休:“不过我不是带来好消息的。你想让我进入原爆点结界内部帮忙,但我只能分出3.5%左右的意识进入,可能无法帮上太多忙。”
“为什么?”宫理挑眉,她想要把杯子放在桌边,但平树已经伸出了手,她只好把杯子递还给平树。
平树快速的看了她一眼,挪开脚步走到橱柜那边去。
她并没意识到自己湿透的碎发贴在脖子上,居家服也太单薄,只是弯着腰跟t.e.c.聊天。
“绘里子放了我,但给我提出了新的要求。她为我提供了一个地点,那里北极圈南移之后被封冻的曾经世界第三大根服务器,也是最神秘的,她要求我利用那座服务器,重新建立元宇宙。之前我曾预估,塔科夫的完成度是47.9%,她要求我在此基础上在全世界范围内搜集材料,完成元宇宙的设计。”
宫理笑起来:“果然让我说中了,你只是毁了那部分已经死去的人的数据,还有瑞亿的一些改造、经营的数据,但是把塔科夫做的那部分带走了。”
看来绘里子的意识现在也还存在着……
“所以,其实我大部分的意识已经转移到重建元宇宙这件事情上来,能分出的意识有限,再加上进入原爆点内,我无法联网,能帮上你的地方也不多——”
“绘里子竟然肯帮你?”她起身要换衣服,隔间门合上,t.e.c.跟在她屁|股后头,仰着头道:
“她说要做一段时间我的监工,如果我不好好修复元宇宙就彻底从全世界的服务器里抹杀我。或者是再把我给嗦进她意识里去。她好可怕。我以前就害怕她。”
绘里子倒是还没有失掉她那有点冷的幽默感。
宫理笑着穿了一件印花吊带:“你该害怕,你骚扰她那么久,没被她打一顿都不错了。话说,新的元宇宙里会有小熊猫吗?我有点想摸小熊猫。”
t.e.c.的机械臂抬到屏幕附近,挥了一下:“没问题,给你造个小熊猫天堂——”
……
不比那些沉重的矿车,房车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一些。但他们也遇上了两次不得不停车,降下地钉的大型沙暴。
t.e.c.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给宫理预下载了上百部电影和剧集。宫理有时候也会开车,平树会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卫星图,随着他们越往沙漠中走,车辆中的盖革计量器在指数攀升后,时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平树感觉到自己哭过那次之后,宫理对他也比较小心翼翼,俩人之间有种时不时的尴尬,平树甚至不敢多看她的眼睛。
他们在路上看到了不止一辆车。
有的是侧翻的大型矿车,有的是护卫兵们的装甲车,车窗已经被沙暴击碎,整个车内空空荡荡只剩框架。
平树把车里的音乐调整得小一些,打开车窗往外看:“车里的人呢?”
宫理嚼着牛肉|棒:“估计是已经被埋在沙子下面了,现在的辐射浓度,普通的辐射防护服已经不可能有效了。你呢?你的那个什么瓶盖?”
平树穿着灰绿色圆领的棉质t恤,他拽了一下衣领,一个被细链子穿过的满是锈痕的瓶盖就挂在锁骨下头,能依稀看到瓶盖上快脱落的红漆,应该之前印着卡通形象。
宫理偏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他白皙皮肤上也有个浅红色的瓶盖印子:“……只要戴着这个就行吗?万一掉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