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萧钦竹带着一身霜雪自雍和宫中回来,刚进竹苑却瞧见卧房中还亮着灯火。
春桃夏荷,秋光潋冬四个人都支着头,昏昏欲睡地守在外面,萧远见到他,跟过来回禀。
“少主人,少夫人今日忧虑,一直在忙,不曾午歇,入夜之后属下及几位侍女多有劝说,但少夫人执意——”
萧钦竹抬手,示意他安静一点,别扰了屋里的人。
可如今天寒地冻,一点点冷风都足够让人清醒。萧钦竹身上带进来的冷气直接将春桃等人唤醒。
“见过少主人。”
说着又看到庄良玉还伏案埋头的身影,都有些惴惴不安。
“你们先下去休息,若有要急的事再唤你们。”萧钦竹解下披风,烤了烤炭火,等身上的寒气下去些,这才推开去卧房的门。
卧房里堆了很多东西,打眼一看,萧钦竹看到的便是堆在一起的羊皮卷轴,还有许多书。
听到动静,庄良玉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忙,头也不抬地说道:“床上塞了汤婆子,你去暖和暖和。”
萧钦竹走近,看到庄良玉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底。她似乎很着急,也很不安,乃至平常一贯笑起来和风细雨不动声色的姑娘现在看起来竟有些出奇的脆弱。
“怎么了?”萧钦竹蹲下身,握住庄良玉犯凉的手,望进此时宛如临渊的庄良玉眼中。
庄良玉的喉头有些哽咽,刚想张口说自己没事,却发现嗓音哑了。
萧钦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拿开她手中的笔,再次问道:“怎么了?”
庄良玉捧着水杯,觉得僵硬的四肢渐渐回温,眼中的飘摇渐退,像是盛着薄冰的湖面如今结了坚冰。
她问:“受灾情况如何?”
“沿路大雪,官道被封,目前仅越州一地,受冻而死的人已经达到了三千之众,牲畜大批死亡,粮草补给严重不足。”
萧钦竹并没有问她是如何知道受灾一事,将目前的情况悉数告知。
“你会去吗?”
萧钦竹本想问你希望我去吗?可最后话还是说不出口,他点头,道:“去。”
庄良玉吸了一下鼻子,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将已经写好的羊皮卷交到萧钦竹手中:“何时动身?”
“圣上有令,今日未时之前带军出发。”
“何人与你同行?”
“四皇子与八皇子。以及工部、户部官员。”萧钦竹没有看手中的羊皮卷,黑沉的眼里是对庄良玉的担忧。
庄良玉静坐片刻,突然起身,然后开始在屋里翻找东西,她指着萧钦竹手中的羊皮卷说:“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所有关于雪灾、冻灾的救灾措施,以及灾后保障措施,有开路的,有搭建保温房的,有防止凌汛的,有关于庄稼救灾的……”
“我、我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你先拿着,我再去准备。救灾物资筹够了吗?需不需要我再想办法筹集一些?”
萧钦竹走上前,将庄良玉揽进怀里,强迫她冷静下来,“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记下,会好的。”
许久,久到萧钦竹胳膊都有些僵硬,再看庄良玉竟然在他怀里发出绵长的呼吸。
萧钦竹听着窗外呼啸的冷风,却觉得心里格外温暖。
……
庄良玉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她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身,突然反应过来就要冲出去。
秋光一直守着,见状大惊。
“少夫人,披上衣服再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辰时刚过,少夫人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庄良玉这才放下心来,腿脚都有些发软,坐在椅子上缓气。
秋光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夹袄,说道:“少夫人,少主人现在正在前厅同老爷议事,尚未出发。”
庄良玉坐着清醒片刻,站起身,“叫春桃夏荷进来,我有事吩咐,替我更衣,要快。”
“是!”
……
忠国公府门前,已经有身着布甲的士兵在门前等候,萧钦竹也换了盔甲装束,马上准备出发。
萧家人都在,却独不见庄良玉的身影。
萧老爷对萧钦竹多加嘱托,叮嘱他南下之后小心行事,“此去艰险,前路未卜。与你同行的还有两位皇子,切记要照看好自己。尽忠尽责为臣子本分,但勿要让家中挂念。”
“是,父亲。”
萧钦竹接过萧安递来的马鞭,本该转身上马,动作却有踟蹰,想要对萧夫人说多照顾庄良玉一些,“母亲……”
“萧钦竹!”
萧钦竹抬眼,看到风雪中庄良玉裹着一件大红的斗篷冲出来。
气喘吁吁地冲到他面前,身后还跟着同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个侍女。
庄良玉扶着萧钦竹的手臂喘气,挥手让春桃等人去把自己准备的东西给萧钦竹一并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