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良玉无甚诚意地说道:“王爷勤勉,庄某自愧不如。适才晨起,还来不及更换新的茶水,请王爷见谅。”
赵衍恪一贯带着完美面具的脸上突然出现破裂的神情。极其艰难地将隔夜茶咽下。
庄良玉落座,让夏荷去更换新的茶水。
“不知王爷可否用过早膳?”
赵衍恪自然没用过。
庄良玉微微一笑,仿佛刚才捉弄人的根本就不是她,“王爷不如一起用个早饭再说正事。”
赵衍恪眼中透着警惕,仿佛怕庄良玉再捉弄他什么。
天地良心,庄良玉也只是帮“庄良玉”出口恶气而已。
像这种自我而固执的男人,不吃点苦头是学不会尊重女性的。否则也不可能让一个从前总想着娶十八房夫郎的左仪灵,最后变成被权利和地位禁锢在深宫中的皇后左氏。
庄良玉半点不怕赵衍恪的警惕,左右这人现在仰仗着自己给他做功绩,讨名声,若是连卸磨杀驴都等不到,那这日后的皇帝也忒没耐心了些。
夏荷早就备好了早膳,只等庄良玉传膳。
夏荷跟潋冬知道庄良玉每日公务极为繁忙,所以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各种东西。
粥饭的用心程度,哪怕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赵衍恪看了都得称赞一声。
在陵南道的条件艰苦,粮食物资都紧着百姓用,在这种挣功绩的时候,就算有人偷吃也得藏着掖着。
但庄良玉这——
虽然食材简单,甚至用料都显得寒酸,但做的人用心,便让这简单的粥饭成了享受。
粥熬得粒粒饱满香浓,小菜爽口怡人沁人心脾,赵衍恪都不自觉多吃了一碗饭。
等吃完饭,觉得肚里都有些撑胀的赵衍恪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他拿出庄良玉昨夜写给他的那封信,问道:“庄大人决意如此?”
庄良玉颔首,这才让护卫将赵衍恪的信递过来,慢条斯理地拆开,逐字逐句地仔细端详。
有意晾着赵衍恪让他冷静一些。
时间大约过去了两刻钟,渐渐冷静下来的赵衍恪也不再着急,端着茶杯等庄良玉开口。
庄良玉的余光扫过,确认这位未来会说一不二的皇帝现在冷静下来,能听得进去她说话,这才将两封信并着放在桌上。
“回王爷,庄某的决意便如信中所说,只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赵衍恪眉头微蹙,眼中有冷意和审视,“你可知你的决策会让大雍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庄良玉欣然,“我知。”
“你可知你的决策会动摇无数官员的饭碗?”
庄良玉脸上的笑意愈浓,“我知。”
庄良玉喝了一口茶,轻轻将茶杯放好,看着澄明的茶汤中只有一截短短的茶叶梗在上下沉浮。
就像是人的命运一样。
“更改土地与税收政策是在动摇大雍的国之根基,你的大刀阔斧会让大雍乱成一锅粥。”
庄良玉却静静说道:“富贵险中求。”
她坚定而明亮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赵衍恪呼吸一滞,下意识错开眼神。
庄良玉轻声问道:“王爷,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庄良玉提着壶给二人的杯中添茶,说话柔声细语,可是偏生句句带刺,“你们男人争权夺利都说是有大谋划,是胸怀经纬。怎得到了我这里,提个利民的土地分配制度就变成了动摇军心?”
“你如何确定利民?”
听着赵衍恪好似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庄良玉轻蔑地笑一声,讥讽道:“利民与否取决于是否利官。进到老鼠肚子里的东西少了,忙碌求存的蚂蚁自然便能填饱肚子。”
“殿下。”庄良玉忽然换了称呼,锐利清明的眼神看向赵衍恪,“民依田生,国依民生的道理您不会不懂。”
赵衍恪的神情冷漠,就像一个精明的商人一样衡量这件事带给自己的利弊,“即便如你所说,清除贪官,大查贪腐也能有这样的效用。”
庄良一改锋芒,柔柔地笑了起来,“王爷,这片土地上种出来的粮食,结出来的果子多了,市面上流通的金银才会变多。”
“你在威胁本王。”赵衍恪的声音冰冷,“你觉得本王离不开你?你觉得离了你,天下百姓就过不上好日子?”
庄良玉笑着摇头,平静地看向赵衍恪,“但你总要让这些人活下去,再说过好日子。”
庄良玉站起身,转身到案前拿出自己写的奏折,递到赵衍恪面前,不再多说废话。
“奏章今日便会启程加急送往西都城。不出七日,这份奏折就会出现在圣上案前。”
“赵衍恪。”庄良玉声音微沉,“如果你想用我这颗棋子,最好不要想着能完全掌控我。”
庄良玉将沉甸甸的奏折砸进赵衍恪手中,露出堪称挑衅的笑容:“如果王爷觉得这场滔天富贵值得铤而走险,你便让它呈上去。如果王爷觉得我在痴人说梦,您拿着随意处置,烧火添柴也未尝不可。”
庄良玉说完,扣上自己行走在外长戴的斗笠,冲赵衍恪挥挥手,转身出门。
由着这瞻前顾后的家伙自己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