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沸腾的便是国子监, 尤其是刚刚获得春闱资格的这一批人,考试的变革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庄良玉坐在台上, 手里摇着折扇让他们安心, 说他们的科举不会大改, 只是有些细微的小小变动而已。之后的人才是真正要经历变革的一批。
当即呜呼哀哉的人从即将上考场的考生变成了后面仍在学习的学子。
庄良玉心态良好,不管剩下的人心态如何,国子监中的学习一切照旧。
写文章、开组会、做实践,将这些学子们的生活排了个满满当当,根本无心胡思乱想。
在这群人里,最拼命的是洛川郡主。她一入学就指名道姓要进最好的班,要日后参加科举。
叶瞳龄曾劝她,说不急于一时,洛川郡主垂眸,漠然说道:“若不急在这一时,我应当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
洛川郡主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至今不曾婚许,一年两年,兴许还能自由,可三年五年,便不可能再有自由了。
庄良玉知道洛川郡主的心思,所以只给了一个入学资格考试,洛川郡主果然夺冠,以绝对高傲的姿态进了科举状元的苗子班。
科举,说到底是在选拔官员。
落脚点仍是写一篇文章。
庄良玉从不否认这样的考察形式,只是觉得这样的考察内容实属空洞泛泛。
今年要参加科举的学子加起来有近三百人,她将这些人重新排班,然后进行模拟考试。
中间还要穿插许多实践内容。
有不服气的学子觉得这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此时应当全身心投入到读书这一件事里。
庄良玉笑而不语,从厚厚的答题纸中拎出来两份看似头头是道,实则狗屁不通的文章,当着众多学子的面朗诵出来。
念完之后,说道:“这确实是一片文采斐然,理论充实的文章。但我想问,有可行性吗?能够落地吗?”
“尔等为官,不是给百姓画饼。”
“年初大雍刚刚遭遇雪灾,今年粮食产量各地锐减,赈灾支出颇多。你提出改稻为桑,是想让整个国家的人都饿死?”
“吃不饱饭,你拿什么换钱?真以为钱是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的?”
庄良玉被这文章气到了,质问一声接着一声,恨不得将这文章拍进这些学子的脑袋里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究竟写得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东西!
她深呼吸,稳了稳心神,继而说道:“尔等可知这耕地一旦用来种树,十年二十年,再想恢复以往耕种的土壤肥力时极其艰难之事?”
“树木的根系甚至会改变土壤本身的结构,如果不能加以专业措施,想要恢复农垦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有学子低声道:“可、可我等并不知晓这些……”
“所以,不知道就可以乱写?”庄良玉直接冷声反问:“上了春闱的考场,文章也能这样乱写?”
“你又不教给我们怎样写文章!我们如何知道对错?”
改稻为桑的文章便是这位学子写的,他本自诩是建言良策,谁知竟被批了个如此一无是处,脸面哪里还挂得住?
在座学子各个都是天之骄子,从前哪个不是被夫子哄着学习,何曾被人如此指摘过?
当即便反抗起来。
庄良玉笑了一声,在方寸台上踱步,手中折扇轻晃,每晃一下,底下的人就跟着心底颤一下。
此时已经是下课时间,教舍外想起别的学子交谈嬉闹的声音,立时屋里的气氛显得更加焦灼难熬。
在庄良玉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神里,这名勇于反抗的学子已经开始心里打鼓了,但仍旧硬着头皮说道:“你说我们乱写,你让整个国子监的学子来看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样是乱写!”
庄良玉笑了,整个国子监中,最缺乏实践经验的就只有这群春闱应届考生,一群小纨绔们有叶瞳龄带头,早就跟着下三学早早下地,眼下甚至都在自家院子里开始尝试种植和品种改良。
眼前这些人,个顶个都是家里的骄傲和希望,从小便是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来培养,脾气也是个顶个的傲气与不服输。
庄良玉笑吟吟问道:“你想跟他们比什么?”
“就比比看各自设想究竟能不能如庄先生所言那般,落、地、推、行!”话说到最后,俨然是咬牙切齿的状态。
庄良玉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发现外面闹得最开心的那群人赫然就是叶瞳龄跟他的小伙伴们,心里忍不住为这学子默哀片刻,属实是不会挑时候,碰上了一群懂行开窍的家伙。
“别的班中已经下课,你便去院子里看看,挑几个人带回来比比便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建空中楼阁,又是否是不知民生疾苦的井底之蛙。”
大约是为了壮胆,前呼后拥地跟了十来个人。
教室里只剩下三五个,其中有两个便是洛川郡主以及叶瞳龄那个大哥叶同曦。
庄良玉扯了一把椅子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剩下的人:“几位不出去转转?”
洛川郡主一贯不给她面子,冷哼一声道:“浪费时间。”
叶同曦说:“曾在家中听四弟提及,也曾见识过一些下三学每日所做之事。到底是不是井底之蛙,总要碰壁才肯接受答案。”
其言下之意便是这群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注定是要撞个头破血流的。
很快,这群人就乌乌泱泱地涌了进来,拉着、拽着不明所以的其他学子,挤在教舍门口。
叶瞳龄满眼懵,还被人拽着后领,眨着眼问道:“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庄良玉眉头微蹙,奚落道:“原来各位世家公子的礼节仪态竟是这般,属实长了些见识。”
话音落,叶瞳龄恢复自由,一边整理领口一边咳嗽。
见这群人稍稍冷静些,庄良玉说道:“上三学的子弟们有些问题要同诸位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