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以赵衍恪最甚。他与庄良玉的接触最多,两人互相知道的底细最多, 再加上以庄良玉的脾性和敏感更能察觉出早先他动过的心思,故而格外不客气。
平日里也只是因着左仪灵的缘故给他几分好面色, 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从没少过。
若非知道庄良玉这人的本事, 就以赵衍恪的脾气而言,怕不是都该找人暗杀以绝后患了。
庄良玉给三人倒完茶以后便没声了, 她搞不懂这三人凑过来是什么意思,也觉得这三人多半没什么好心思,所以直接晾着。
她自顾喝茶, 偶尔吃个点心瓜果, 眼神也不乱飘,就安安静静坐着,神色沉稳而柔和, 好似这样坐着就能找到无限乐趣。
即便是眼界颇高的荣亲王也不得不承认,庄良玉此人与一般女子极为不同, 她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傲气, 不似高门贵女因世家或才情而产生的傲气, 也不似寻常官员男子因着个人功绩而自得的骄傲。
她的傲气仿佛让她超脱了这个时代,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看似融入其中,平易近人,实则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最先按捺不住的仍是大皇子,他在喝了半杯茶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试图将谈话的主动权拉到自己手中:“小庄先生可谓是在今年春闱中一举成名。进士登科者众,其中有一十八人都曾得到过小庄先生的指点。”
庄良玉柔柔一笑,格外谦逊。
谦逊到让赵衍恪禁不住起鸡皮疙瘩。也让荣亲王用喝茶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怪异。
“若是人人都能得小庄先生指点,怕是大雍无数学子都要登科入殿,何愁雍朝不兴?”
庄良玉礼貌微笑,并不应声。
倒是赵衍恪有些看不惯赵衍慎这种看似奉承实则阴阳怪气的行径,笑道:“皇兄此言,莫不是今后想将人都送到国子监去由小庄先生指点?”
“老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皇子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掩饰道,“小庄先生一人之力如何能操劳这样多人?就算我有心,也不能给小庄先生添麻烦不是?”
以正常情况而言,话到这里就该庄良玉说“并不麻烦”了,然后赵衍慎便能顺理成章地将话题接下去。
可偏偏庄良玉就是笑,一点想要接话的意思都没有。
赵衍慎眉头微蹙,略有懊恼,觉得这庄良玉实在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但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样一个聪慧至极的人此前在西都城中竟然会有“木头美人”的称号。
他又说道:“往前数还有人说小庄先生是‘木头美人’,如今看到小庄先生内里锦绣,当是要教这些人悔青了肠子去。”
庄良玉总算说话了,笑吟吟道:“木头就算能开花也只是木头。”
完全不介意自己是不是被人阴阳怪气了。
又或者说,赵衍慎的阴阳怪气于她而言不会有任何作用,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她懒得费口舌。
赵衍慎还想说,荣亲王怕这家伙不知轻重好歹真的将人惹火了,赶在他开口前拦了一句:“并非所有的木头都能开花。”
庄良玉颔首微笑,向荣亲王以示谢意,然后又不说话了。
气氛再度陷入僵持。
一旁悄悄围观的人也不知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按理来说,既然都坐到一起了,必然该是把酒言欢,觥筹交错的场面。
但眼下静悄悄的,各自喝茶,谁也看不明白是怎样一个形式。
下马威?
看着不像。
招揽?
也不大对劲。
这三个王爷此时看着,更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坐在那里,向庄良玉展示自己的风姿,展示自己的涵养,一举一动都极有风度,好似这样就能将人招揽到自己麾下。
庄良玉觉得有点头疼,选择视而不见。
看着石桌上的花纹,仿佛能看出花来。
“听闻九皇叔前些日子得了古籍,正巧侄子也对这方面有些兴趣,收了几本,不知可否借皇叔的书一观?”赵衍慎这番话,看似在询问赵肃明的古籍,实则悄悄炫耀自己的藏书也颇多。
话说到这里,似乎打开了僵持的场面,赵衍恪也说道:“《开物记》如今才到第五卷,不知小庄先生何时准备将这本书的全貌展露世人面前?”
荣亲王说:“平素酷爱收集古书文玩,稀奇的书见过不少,但像是《开物记》这般独特的书,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此时庄良玉还是不应声,便显得她有些不知礼数了。
“感念各位王爷抬爱,不过是闲暇之余写来解闷,若是能有些用处实在再好不过。”
若说起初无人在意《开物记》的问世,只将其当做一本用来解惑传授知识的书籍。那么当第五卷问世之时,这些旧浸官场家伙瞬间便察觉到书籍背后巨大的力量。
这些书,看似是生活问题的答案,实则悄无声息地撼动了皇权本身的地位,让百姓有了自己的思考。
思考皇权是什么,思考官员是什么,思考他们的生活是什么。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极为可怕的,会让每一个开始思考的百姓开始思索皇权本身的合理性,从而撼动他们的地位。
同时也打开了底层百姓上升的通道。
正因此,他们才想要将庄良玉拉到自己的阵营,用她的影响力,影响普天百姓的选择。用庄良玉在百姓心里的地位为自己背书,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本王虽闲散,但也有几间书斋和工坊,若是小庄先生需要人手,尽可知会一声。”荣亲王神色不明,有心试探庄良玉的态度。
庄良玉黑沉的眼眸像是被点亮,桃花眼弯弯,盈着水波:“多谢荣亲王,实在解下官燃眉之急。”
赵衍恪不动声色道:“此前送过去的护卫如何?可还算好使?若是觉得安全无保障,永定王府还有些空闲人手尽可拨过去。”
荣亲王赵肃明沉思自己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占据优势,思忖半晌说道:“如今西都城里国子监地位水涨船高,本王可出些钱财人力,将国子监好好修葺一番,也算是给诸多学子行些方便。”
攻人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