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良玉没有带侍从,但她知道萧安萧远以及萧家的护卫会跟在暗处保护。
这段时日她遭受的暗杀太多, 这些护卫是下意识在跟随和保护了。
前些日子萧钦竹来信, 说关外现在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待彻底平定了突厥王庭, 便能启程归京。
庄良玉当时尚在病中,睡得昏昏沉沉,这信还是萧夫人一字一句念给她听的。
于是, 也就忘了回信。
庄良玉呼吸着湿润的空气, 感受到无穷的生机涌入,身上的疲惫与病痛被一路走一路留下,身上愈发轻快起来。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刚刚恢复也没有要去国子监处理公务的心思,便撑着伞漫无目的地闲逛。
雨渐渐大了起来, 她躲到一家茶楼里, 听着茶客们望着外面的雨在议论纷纷。
“听说没, 裕亲王的女儿,原来特别得宠的灵珠郡主,要被流放了!”
“流放?她现在不是被关在宗人府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是裕亲王自己请的命,要把灵珠郡主流放到西边的苦寒之地,让她好好反省,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庄良玉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雨,倏地起身,撑着伞就走进大雨之中。
店小二急着喊:“诶!这么大雨,你走什么!”
其他茶客听见动静也满头雾水,搞不明白这女子下着大雨冲出去是要做什么。
有几个人不确定地相互看看,“刚刚那女子,好像是国子监的祭酒……”
“开玩笑吧!国子监祭酒能出现在这小破地方?”
起初庄良玉撑着伞在雨中快走,不一会儿就发现这雨伞属实是累赘,直接收伞在雨中狂奔起来。
她知道赵玲珠被关押在宗人府的大牢里,也不知现在赶过去到底来不来得及。
就在进宗人府之前,她看到裕亲王行色匆匆地赶来。
庄良玉顿了顿,收了伞向宗人府的守卫递上自己的鱼符。
她无意为难这些守卫,直接说道:“有什么问题,我去与新帝说。”
宗人府中守备森严,现在关押了不少人等候提审。
灵珠郡主也好,之前的表小姐琉雯也罢,庄良玉知道她们早就被看守起来,但没想到赵衍恪竟然会把赵玲珠关进宗人府中。
在庄良玉看来,当初荣亲王的谋反更像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他自己的心思暂且不知,但他身后的人以及老太后都在等着他反,推着他反,所以到了最后不得不反。
赵玲珠和琉雯不过是这场纷争中,微不足道的两个棋子而已,何至于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大概是大病初愈,庄良玉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迟钝,等走到关押赵玲珠的牢房,才想起来此时裕亲王应当也在。
听见里面的动静,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回廊中隐隐传来二人交谈的声音,都是裕亲王在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痛心疾首,几乎都是在责怪赵玲珠的糊涂。
“赵玲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要去做这种蠢事,甚至搭上整个王府!”
但赵玲珠始终沉默,由着裕亲王的冷嘲热讽混着各种说教怒骂砸在她身上。
“你娘到底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
“闭嘴!”
赵玲珠的声音在寂静的大牢里回荡,庄良玉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听到些模糊的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
“你的八房夫人和九个儿子逼死了我娘,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庄良玉听到一声嘲讽似的笑声,她听到赵玲珠说:“现在,你能看到我了吗?”
……
庄良玉抬眼,看到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听着轰隆的雨声与雷声将一切冲刷干净。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有浦云秋狝时,赵玲珠望向看台时期盼又忌惮的神情,也有赵玲珠每每在皇宫中提起裕亲王时骄傲又钦慕的模样。
“可你——”裕亲王一声沉重地叹息,“你好好想想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吧……”
紧接着响起脚步声,庄良玉便静静立在外面,不躲不闪。
“你!庄大人。”
庄良玉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见过裕亲王。”
裕亲王回头看了一眼牢内,欲言又止,再次叹息,“庄大人何故来此?”
此时的裕亲王哪里还有当初金玉宴上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都显得苍老无力起来。
“随意走走罢了,途经此地,便想着来看看。”
裕亲王再度回头,看了一眼牢内,沉重道:“她——到底还是年幼不懂事。”
庄良玉望着大雨,漠然道:“或许正是因为她懂,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裕亲王,在你眼中,女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