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瑛欢喜应下,便奔郑荞而去。
李氏多以惠示人,虽心内恨足禾,瞧见元瑛却是笑脸盈盈,嘘寒问暖,一副亲近之情。
待众人聚齐,便于古槐之下将各自为花神所备供礼摆放妥当,继而焚香行跪拜之礼。
礼罢,需将女眷们以绫锦纱罗叠制的干旄旌幢,以彩线系于园内每棵花树之上。依例,首系之人定是皇后,然如今皇后离宫,虽左右昭仪并尊,却由李氏执掌宫权,李氏觊觎鸾位,自是不会错失这彰显地位之机。
禾本无心鸾位之争,亦不与之计较,只待李氏系罢,便与其余女眷一并将所制之物系于树上。一时间,华林园中绣带摇曳,花枝招展,煞是壮观。
众人正于花间树下嬉戏,便见太子元恂携了中庶子高融与几名近侍一并入了园内。虽说外男无诏不得擅入内宫,却因元恂平日由华林园往来宫城与府邸之间,偶亦携带亲近的幕僚随行,加之如今李氏打理后宫,自是不作约束,宫内女眷亦见怪不怪。
待行至李氏与元钰身旁,元恂向二人行罢常礼,便笑道:“右昭仪与皇姑好兴致,领这许多人一并嬉戏。”
李氏道:“今乃芒种,当祭祀花神。阖宫姊妹们许久未见,吾不过以此为由,令彼此一道热闹热闹罢了。”
元恂道:“右昭仪处处周至,不愧为后宫之表率。”
客套间,元钰却一声未发。李氏心下觉奇,转头瞧元钰,只见其正目不转睛盯着元恂身侧的高融,一副如痴似醉之态。
元钰如今寡居宫中,李氏何等精明之人,见此情景,心下了然。轻拉元钰衣袖,李氏望着元恂,道:“这芒种时节依了民间之俗,太子当设宴款待姑舅。今日赶了巧,公主既与太子相逢,吾便替公主向太子讨盏酒吃,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元恂虽不知李氏... -->>
知李氏用意,却是贪酒之人,平日里因君父多做约束,纵是于自己府邸之中亦是偷偷饮宴。此时闻李氏之言,元恂籍此机可开怀畅饮,自是欢喜应下。
李氏转头笑对元钰道:“公主不妨往太子府中小聚,以慰太子仁孝之心。”言语间又递了眼色于郑荞:“吾不便往太子府中相伴公主,便劳烦右孺子与中庶人尽心侍奉公主左右。”
郑荞本就聪明之人,这二年于宫中又学得察言观色。瞧见元钰神情,又闻李氏如此言语,郑荞心中已猜得几分。望着李氏,郑荞笑道:“右昭仪安心,妾这便回府张罗夜宴,定当令公主尽兴而归。”
待元恂等一众人等离去,李氏见元钰已无心赏花嬉戏,于是籍口事务繁忙,只与众女眷一道食了些糕点,便草草了事。
只申正一刻,太子府中便有内侍入宫来请元钰赴宴。元钰本就颇有姿色,现下里又极尽装扮之事,望之桃羞杏让,明艳十分。
元恂经郑荞点拨,亦知了李氏用意。夜宴之上元恂以海碗饮酒,不几碗便道酒沉脑困,欲往内殿歇息。
待向元钰致了歉,转头望着高融,元恂吩咐道:“中庶子,你好生替吾待东,切莫怠慢了皇姑。”
高融虽不惯交际,然元钰为皇帝一母胞妹当朝长公主,高融亦是不敢疏待。
正殿之内,歌舞退去,只余高融与元钰相对而坐。因了太子有嘱,高融举起杯盏,道:“臣敬彭城公主,愿公主万福金安。”
元钰上下打量高融,道:“吾听闻中庶子文武双全且玉树临风,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高融道:“公主谬赞,臣岂敢当!”
元钰眼含秋波,娇声道:“中庶子何须自谦?此间只吾与中庶子二人,毋需居于常礼,中庶子倘若不弃,唤吾钰儿便可。”
高融闻言心内一怔,急忙忙垂首道:“彭城公主乃太子皇姑,臣不敢!”
元钰亦不以为意,忽地端起酒盏,起身近前。望着高融,元钰道:“中庶子如此言语,便是欲拒吾于千里?”
高融仍垂首道:“公主闺名只陛下与驸马都尉唤得,高融乃一下臣,又岂可犯此大不敬之罪?”
元钰自恃貌美,只当高融胆怯,于是道:“吾与中庶子一见如故,方令你唤吾闺名…莫说此间只你我二人,便是皇兄于此,此乃吾心甘情愿之事,亦不会降罪于你。”
高融此时方知元钰心意,一时间竟无以为答。
元钰见其不语,窃以为高融有心攀附,于是又近前半步,继而又道:“我鲜卑女子本不喜遮遮掩掩,倘若中庶子愿与吾结鱼水之欢,吾明日便禀明皇兄,将你聘作驸马…”
当年禾被高慧遗弃,居于高府后院。高融常与其妹高玲前往探望,高融虽对禾生了爱慕之心,却因了兄弟伦常,只将情愫藏于心底。待禾入了宫,高融仍对其念念不忘,用情至深。这些年,纵是高庸夫妇几次三番令高融娶妻生子,高融亦只籍口朝务繁忙而展转推托。
闻元钰如此言语,不待其言罢,高融便开口道:“公主万金之躯,尊贵无比,臣不敢高攀。”
元钰素来骄傲,今日屈尊至此却不遂愿,此时只觉寄颜无所,心下恼怒:“个中厉害中庶子你当自知,吾既求之不得,他人亦不可得,中庶子将注定孤老终身。”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祸患遗(二)
且说那夜彭城公主于太子府中求高融不得,心中恼怒,待与右昭仪李氏相见,自是将满腹怨气倒出。李氏一心示好元钰,自是为其出谋划策,以令其可事随心愿。
右孺子郑荞表姑母为洛州牧高墉长媳佟氏,经了李氏授意,郑荞便将彭城公主爱慕高融之事道于佟氏知晓。世人皆知彭城公主乃皇帝一母胞妹,深受恩宠,佟氏听闻此讯,自是大喜过望。
不出半日,高府上下已人尽皆知。高墉夫妇心内忐忑,忙将高融召回府中,又唤了长子高益、二子高慧及高融生母柳氏一同往正厅相商。
高墉环视众人,开口道:“叔达的事尔等皆已知晓…仰赖先祖荫德,方令叔达你可得彭城公主青睐,实乃你三生之幸。然你非但未加以珍惜,反倒将公主拒于千里,你真真是愚钝至极!”
不及高融开口,高益便接口道:“彭城公主虽是再醮之身,然其最得陛下宠爱,叔达你若迎娶公主,那日后非但你可平步青云,便是父亲与我亦可仕途顺畅…”
高慧亦接了话道:“叔达,我听闻彭城公主有倾城之姿,你若迎娶公主,非但成了人中龙凤,且可抱得美人归巢,何乐而不为啊?”
高墉斜了一眼高慧,肃色道:“公主乃陛下至亲,休得胡言乱语!”转头望着高融,高墉接着道:“这些年我与你母亲、姨娘三番五次催促你婚娶,然你千推万阻拖延至今。你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身为我高氏子孙,岂可不尽人子之责?”
高融闻言,垂首道:“父亲,儿子只愿忠心侍君、辅佐太子,旁的事一概不愿理会。”
高墉冷哼一声,道:“忠心侍君?彭城公主乃陛下胞妹,你迎娶公主便是忠心君上!”
见高墉面有愠色,柳氏急忙忙相劝道:“叔达年轻不懂事,主君切莫与之计较…”
周氏平日里与柳氏颇为融洽,加之高融素来孝谨,此时亦帮腔道:“主君,这男婚女嫁亦是讲究因缘际会。彭城公主虽是金枝玉叶,亦当叔达心甘情愿才可做得长久夫妻啊!”
高墉闻二人之言,心下不悦:“妇人之仁也!公主如今以礼相待尔等却不尽知,倘若公主将此事禀于陛下,惹龙庭震怒,岂不为祸满门?”
柳氏闻言,瞬间白了脸色:“主君,这可如何是好?叔达,这世间哪对夫妻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切莫因一己之私而令满门遭灾啊!”
高融见柳氏这般模样,虽心内不忍,却亦不愿违心行事。望着众人,高融心下一横,道:“父亲、母亲、姨娘,儿子…儿子已有中意之人,今生非她不娶!”
高墉夫妇相视一怔,周氏道:“叔达,你既有中意之人缘何不道于父母知晓?倘若你早早道出,我们便可为你问名纳彩,娉下妻室,又何来今日之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