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元宏之言,元淑欢喜十分,揽着元宏脖颈,撒娇谢恩。
一旁的禾见元淑满心欢喜,亦不忍扫其兴致,于是道:“夜深露重,你速去速回,不可贪玩受了寒气。”
元淑颔首道:“阿母安心,我去邀了娷阿姊同往。”
元宏笑道:“若非朕还须回御书房阅览奏折,定当伴尔等同往。”
一旁的元瑛接口道:“阿耶忙于政事,阿母又身子不便,我与娷阿姊伴阿妹捕萤便可。”
禾微微颔首,道:“你娷阿姊行事稳妥,有她相伴你姊妹二人,吾自然安心。”转头对着元瑛与元淑的乳母们,禾又嘱咐道:“尔等好生照看两位公主,不得有失。”
众人齐声应下,便领了元瑛与元淑一道往偏殿寻冯娷,三人由众婢簇拥着入了华林园。
初秋夜里,朗月清风,虽有些许凉意,却多了份静谧之美。流萤不似夏夜那般漫天飞舞,然草丛之上,树荫之下,仍隐约可见。
元淑从未见此情景,此时得见,兴趣盎然。
元淑拉了元瑛举网一道追逐流萤,却始终不尽人意。元淑到底年幼,少了几分耐心,见捕萤不着,泄气道:“阿姊,流萤忽高忽低,我岂能追得上?”
冯娷闻元淑之言,行至近前,又俯身对元淑道:“公主未得其要领,咱们有这许多人随侍,且火烛通明,自是捕不到流萤。”
伸手指向不远处莲湖处,冯娷又接着道:“流萤多喜湿暖,或于沟壑之处,或于池畔水边,你瞧,莲湖旁荧光点点,彼处必有流萤巢穴。”
元瑛与元淑闻言,皆欢喜雀跃。冯娷见她二人这般模样,心内亦是欢喜十分。因恐人多灯明,惊走流萤,冯娷只着近婢蔓云与元瑛、元淑二人乳母们以及几名近身的内侍一道往莲池而去。
待行至莲池近旁,冯娷便示意众人将手中灯火熄灭,以便捕捉流萤。
nb... -->>
bsp; 果然莲池旁草丛之中流萤低空而飞,星星点点,荧光闪烁,宛如彩灯。元淑正欲出声,却见冯娷以手比止声之势,忙颔首掩口,尾随冯娷而行。
流萤三三两两,忽前忽后,时高时低,极其轻盈。冯娷蹑手蹑脚行至近前,猛地举起竹网,将身旁的几只流萤捉住。
元淑惊喜若狂,再难自抑:“阿姊,快,将流萤装入纸笼之内。”
将竹网递于元瑛与元淑,冯娷道:“你二人轻轻将流萤取出,断不可损其薄翼。”
元瑛笑道:“娷阿姊安心,我与阿妹定谨而慎之。”
冯娷道:“好,那你二人便随乳母们于此等候,我再捕些流萤予你们玩耍。”
元淑欢喜道:“娷阿姊,愈多愈好!”
冯娷轻抚元淑的头,道:“好,我去去便回!”言语之间已接过蔓云手中竹网,起身往草丛而去。
萤虫于纸笼之内上下翻飞,所发之光如同火烛,将纸笼照亮。元淑与元瑛正看得欢喜,便闻莲池传来两声闷响。
一随侍的内侍犹疑道:“似有人落水之声。”
众人闻言,忽想起冯娷与蔓云于莲池旁的草丛中捕流萤,忙唤侯在不远处的众侍婢一道往莲池旁寻冯娷主仆。
草丛内毫无主仆二人的踪影,此时众人皆慌了心神。元瑛的乳母到底较他人年长,定了定心神,忙吩咐两名宫婢分头往永合殿与内侍监报讯,又着几名健壮的内侍挑灯往莲池里搜寻。
待禾闻讯赶来,已见内侍监的众侍将冯娷与蔓云自莲池内打捞上来。二人周身湿漉,俊俏的面庞已失了颜色。元瑛与元淑二人不住的摇晃冯娷,哭喊着唤冯娷醒来。
见此情景,禾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幸得近婢吉祥将其扶住。元瑛瞧见禾,起身奔至禾面前,抽泣道:“阿母,娷阿姊…娷阿姊溺水而亡…”
元淑不过垂髫之年,从未历经生死离别。方才见冯娷被内侍们自莲湖打捞上来,又见元瑛哭喊着摇晃冯娷,便是乳母们亦随着落泪,元淑似懂非懂,只随着元瑛一道哭喊冯娷。此时见了禾,再也抑制不住,一头扑入禾怀内,便失声痛哭。
望着冯娷主仆这般模样,禾心知已回天乏术,自是痛入心脾,只自己身为一宫之主,当忍泪含悲,安置善后。定了定心神,禾先安抚罢元瑛与元淑,又嘱咐内侍监众人将冯娷主仆送回永合殿清理更衣。
众侍闻言,踟蹰不前。当值的内侍首领壮了壮胆,进言道:“皇后,冯小娘子溺水而亡,乃不净之体。永合殿乃皇后寝殿,皇后如今身怀六甲,奴恐冲撞了龙胎。”
禾闻言微蹙双眉,只一弹指犹豫,便开口道:“娷儿随吾一宫而居多年,又是太子未婚正妻,吾不惧…尔等只将她二人送回永合殿便好!”
那内侍首领亦不敢再接口,垂首应下,正欲离去,便见大监三宝疾步而来。
三宝向禾行罢常礼,道:“皇后,万不可将冯小娘子尸身送往永合殿啊!皇后乃中宫之主,福慧关系万民,且如今陛下常居永合殿,皇后居所万不可有污啊!”
闻三宝之言,禾不得不挥手示意令众侍依三宝之意将冯娷主仆尸身送往掖庭暂放,默默垂泪,不再言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悲欢合(三)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太子府邸,元恪怀抱冯娷生前为自己所绣锦袍,音辞颤抖,声泪俱下。
自冯娷那年入宫由禾教养,元恪便与其常相伴玩耍。彼时少男少女皆情窦初开,因日久生情,而彼此爱慕。
冯娷非但俏丽多姿,更是知情达理且又善解人意,虽与元恪年岁相仿,却待元恪体贴入微。这些年高贵嫔薨世,冯娷更是随禾一道悉心照拂元恪兄妹三人。
眼瞧着二人大婚在即,却噩耗突至,元恪只觉如肝肠寸断,不能自已。
近侍灵泖知元恪待冯娷之心,只皇帝与皇后有嘱,令其好生劝慰太子,不容太子忧伤过度。此时见元恪痛不欲生之状,灵泖近前小心劝慰道:“太子,人死不能复生,冯小娘子若知太子如此,恐在天之灵难以瞑目啊!”
元恪并不接灵泖之言,仍喃喃而语,追思亡人。
灵泖重责在身,虽不见元恪答话,却不得不再进宽慰之言:“太子,冯小娘子尸身已由掖庭卫送返冯府,陛下亦下旨以公主之制厚葬,且陛下又准了太子休朝半月以做哀思,此番殊荣旁人又岂能得?太子您当节哀顺变,莫要辜负陛下与皇后一番隆恩厚爱。”
言语之间,灵泖便欲近前为元恪拭泪。元恪抬手挡了灵泖,幽幽道:“阿娷已逝,便是予其身后殊荣又有何意?”
灵泖闻言,心内怯怯,忙劝阻道:“太子,您纵是心内悲痛,亦不可如此言语啊…”
元恪本就伤悲难抑,闻灵泖之言更觉心烦意乱。摆了摆手,元恪道:“你且退下,吾现下里只欲一人独处。”
灵泖乃识趣之人,自不敢再多言语,忙连声应下,退出外去。元恪轻抚手中锦袍,又亲手将之悬于衣架之上,便站立近前,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