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直看着他们走进桃林,从他们底下穿过,逐渐消失在远处,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两人走远后,身侧的男人又抱着她自桃树上下来。一落地,柳萋萋急忙退开步子,低身福了福,“那官爷,我便先回去了。”
见孟松洵点了点头,她折身欲走,却听他蓦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萋萋回过头看向他,“萋萋。”
说罢,她还特意抬手比划了一下,“这个‘萋’,我叫柳萋萋。”
“柳萋萋……”孟松洵默念了一遍,清浅一笑,“芳草萋萋,有繁盛之意,很好的名字。”
柳萋萋闻言稍愣了一下,从来旁人问她姓名,都会嘲笑一句听起来凄凄惨惨,甚不吉利,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这名字好。
她心情愉悦,回去时连步子都松快了几分。待回了下等房舍,远远见余祐和江知颐住的屋子熄了灯,也不似方才那般担忧紧张了。
两人共处一室,江知颐断不会在这时候对余祐动手。
瞥过他们住的四号房舍,再看向自己住的屋子时,柳萋萋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分明记得离开时是灭了烛火再走的,怎的这会儿屋里却是亮着的,难不成是走得太匆忙,给记岔了。
她缓步上前,便见房门虚掩着,一人正静坐在里头。
看清那人,柳萋萋唇角的笑意淡下去,“二爷……”
沈韫玉折首看向她,面色微沉,“跑去哪儿,怎的这个时候才回来?”
柳萋萋垂下眼眸,“妾身……妾身睡不着,随便出去走走。”
沈韫玉不虞地压了压唇角。他为了查案忙碌了一日,本就已是筋疲力竭,可想起柳萋萋白日似有事要见他,这才强打起精神来了这里,不想竟在此等了她小半个时辰。
“白日找我做什么?若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人就是,我忙着查案,不总是能抽出工夫来听你说道。”
见他又是一副不耐且觉得她在添麻烦的模样,柳萋萋掐了掐掌心,本不想说了,但想起方才那位官爷说过的话,还是道:“妾身的确有话想说,且是有关……”
想到江知颐就在隔壁,她小心翼翼地探看四下,将门窗都闭得严严实实后,才凑近沈韫玉,努力压低声儿,将在江知颐身上的发现又复述了一遍。
沈韫玉听罢神色微变,猛然站起身,面上浮现一层薄怒,“柳萋萋,这么重要的事,缘何你现在才说!”
柳萋萋一时咋舌,“妾身是想告诉二爷的,可二爷您说……”
“我当时忙于查案,你未曾说清楚,我怎知你想要说的是有关案情之事。”沈韫玉赫然打断道。
柳萋萋无法辩驳,她一开始让那侍卫传话,的确没说清楚是因为案情,“可后来,妾身又让那位官爷去禀告,他……”
“罢了,多说无益。”沈韫玉不想浪费时间听她狡辩,急匆匆地要离开,可临到屋门前,又折过身道,“此事,你可还有告知过旁人?”
听着他质问的语气,柳萋萋明白他很不希望此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她掩在袖中的手搓了搓,旋即摇了摇头,“没有。”
得到满意的回复,沈韫玉才疾步离开了下等房舍。
柳萋萋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责怪的眼神,回屋前的那股久违的欢悦已是烟消云散。
她垂了垂眼眸,苦笑了一下,简单洗漱后,便倒头在床榻上躺下。
另一边,书院客院。
孟松洵伏在书案前,提笔落下几字,装进信封里,又召来贴身小厮李睦,让他明日一早便带着信赶往京城,交给程家香药铺的程三爷。
若非方才那姓柳的小姑娘提醒,他差点没想起来,念念当年偷了她父亲藏起来的香谱和他一起翻看时,他依稀记得里头似乎有那么一个方子,还真用到了脑髓。
难不成,此案还与……
见自家主子薄唇紧抿,神色凝重的模样。李睦试探着道:“侯爷,要不小的给您点上那香。”
孟松洵抬眸看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李睦熟练地自香囊中取出两颗香丸,放入香炉中熏烧,随着清雅的香气袅袅在屋内晕散,他眼见自家主子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李睦在孟松洵十四岁时便开始近身伺候,打那时起,他家侯爷用的香便是这一种,甚至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他心下好奇,也曾向侯爷院里的老仆打听过,才得知原来这香方是曾与他家侯爷定过亲的姑娘写的。
那姑娘嗅觉灵敏,又出生制香世家,是天生的制香奇才,不过五岁便写出了这个香方,只可惜……
李睦拿着信默默退出去时,忍不住又看了孟松洵一眼,在心下长叹了一声。
这长情纵然是好,可若太过念旧,沉溺于过往,又如何能脱离出来,放眼将来。
只怕,别说是小主子,离他们候府有真正的当家主母都还遥遥无期。
夜愈发深了,柳萋萋这一觉睡得很沉,但仍是不可避免地做了梦。
梦里她还是个孩童,似乎坐在什么人腿上,雀跃地对着摆在书案上的书研读着。
书页被展开,书上的字模模糊糊,看不大真切,可待她凑近去看,却又逐渐清晰起来,隐约出现了“沉香”,“檀香”之类的字眼,像是什么香谱。
她再凝神细细瞧,那一页香谱的最前头写着“文髓香”三个字。
当是这个香方之名。
香方中的香材用的独特又大胆,令柳萋萋顿生了几分兴致。
然在她看得津津有味之时,画面继续往左,却是赫然出现了让她心惊肉跳的字眼。
“择聪慧者四人,取脑髓各一两……”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