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发怒倒还好,可她越是这样满不在意,沈韫玉心下越是堵得慌,他抿了抿唇,软下语气:“我知你心头有气,此事确是我愧对于你,也会好生予你补偿。”
他顿了顿,看着柳萋萋冷淡的神情,又忍不住道:“只是……你今后得需安分一些,母亲良善,不曾拘着你,但你也要乖乖呆在府里莫要随意跑动。说起来,若你当初不去那鹿霖书院,又怎会横生出这些枝节。”
柳萋萋皱了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竟听到了这样荒唐的话。
原看到沈韫玉躲避的眼神,柳萋萋还以为他是真心愧疚,不曾想到最后,却仍是怪到她的身上。
对,她是有错!
她错在当初不该对沈韫玉心存幻想,觉得他是个可托付之人,错在觉得他就算不喜自己,也还是个公正良善,能分得清是非对错的人。
真可笑,就凭他救了自己的命,凭他写的那些字与文章,她当年怎就瞎了眼,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一股止不住的悲哀自心底漫上来,柳萋萋蓦然站起身,看向沈韫玉,“爷冷吗?妾身这就将炭火给您燃上。”
眼见柳萋萋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沈韫玉本想阻拦她,却见她已兀自站起身,取了放在角落里的炭火点燃。
正当他不明所以间,那点燃的炭火已然飘出滚滚烟尘,在屋内迅速弥漫开来。
嗅着这股呛人的烟气儿,沈韫玉眉目深蹙,掩唇正欲咳嗽,那厢站着的柳萋萋已然捂着嘴疯狂咳喘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的脸便彻底失了血色,那剧烈的咳声令人心惊肉跳,似乎下一瞬能从喉中生生咳出血来。
沈韫玉起身一脚踢翻了那烟尘滚滚的炭盆,慌忙推开四下的窗扇通风。
好一会儿,才见柳萋萋停止喘咳,面上稍稍恢复血色。
“这些炭火是怎么回事!府里分放物什的下人是如何做事的!”
柳萋萋难受地捂着胸口,斜眼看着沈韫玉勃然大怒的模样,嗤笑了一下。
她不知沈韫玉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明白。
“府里有谁不知妾身嗅觉灵敏,那些下人再怎么胆大,想必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做事……”她也不绕弯子,直勾勾地看着沈韫玉,“有没有可能是夫人良善,疼爱妾身呢?”
她着重咬了“夫人良善”四个字,顿时令沈韫玉的面色变得难堪起来。
他有些心虚地别过眼,旋即折身一言不发地疾步离开了东厢。
正守在东厢外偷偷摸摸探看里头情况的吉祥,见沈韫玉一脸愠色地出来,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二爷”。
“将林管事叫来。”沈韫玉沉声往主屋走,边走边道,“我要亲自问话!”
吉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看沈韫玉这般神态,只觉大事不妙,赶忙应声下去办事。
东厢内,柳萋萋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炭火,余光瞥见在外头鬼鬼祟祟往里张望的梅儿和阿杏。
她冷着脸走到窗前,毫不客气“砰”地将门和窗扇通通闭拢。
末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木匣,将那只通草花从里头取出来。
放入她的妆匣前,柳萋萋坐在那枚铜镜前,将那折枝海棠放在鬓边比了比,磨花的镜面只模模糊糊映出一个影子。
她不自觉抿唇而笑,好一会儿,才将那只通草花仔细收入妆匣之中。
窗外蓦然喧嚣起来,伴随着物件打碎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沈韫玉在教训什么人。
柳萋萋敛了笑意,也没去理睬,收拾了一番便准备睡下。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虽她向来瞻前顾后,选择息事宁人,但不代表她永远会忍气吞声。
沈韫玉既说赵氏对她还算不错,那便亲眼让他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不错法。
柳萋萋洗漱罢,烧水灌了个汤婆子,便倒头在床榻上躺下,或是出了口恶气,她心情畅快,难得一觉无梦到天亮。
翌日,日光透过窗扇,在床榻上投下精致的窗棂雕花,柳萋萋依稀听到几下敲门声,模模糊糊睁开眼,便听门外有人道:“柳姨娘,您醒了吗?小的给您送东西来了。”
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然怎会听见府里的下人用这般恭敬的态度同她说话。
她稍稍掀开被褥,冬日的寒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冻得她一哆嗦,人顿时也清醒了几分。
她扯过挂在圈椅上的衣裙穿好,才起身下榻去开门。
乍一看到外头的场景,她不由得惊了惊。
府内林管事带着几个家仆和婢子冲她殷勤地笑了笑后,便命人把一箱箱的东西往里抬。
柳萋萋细细一瞧,其中有上好的炭火,一些崭新的被褥,甚至还有胭脂水粉。
“林管事,这是……”见他们把东西取出来往她屋里摆,柳萋萋不禁纳罕地问道。
“柳姨娘,从前是小的疏忽,没有顾及到您。”林管事点头哈腰道,“往后你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便是,不必客气。”
看着林管事这恭敬的模样,柳萋萋略有些不习惯地拧了拧眉。这位林管事是沈夫人赵氏的人,因为赵氏厌恶她,林管事也素来对她爱搭不理,今日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便对她变了态度。
柳萋萋想起沈韫玉昨夜的斥责,又看了眼屋内添置的物件。
难不成是因着昨日的事儿,那位二爷觉得有愧于她,才会命林管事这般做的?
正当柳萋萋对着自己焕然一新的东厢愣神之际,一人急匆匆跑进了竹韧居。
柳萋萋定睛一看,不由得诧异道:“秋画,你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怎的不在家多待几日。”
秋画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拉住柳萋萋便道:“我哪里还待得下去,姐姐怎就不告诉我,二爷居然做了那样的事。若非阿祐同我提起,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当真是气死我了,我今日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给姐姐好生出这口气。”
见她这副冲动的样子,柳萋萋忙拽住她,她就是怕秋画这般,才没有把那事儿说出口,她看了眼屋内,忙道:“事情都过去了,二爷他……他也觉得愧对于我,你瞧瞧,这些都是二爷命人送来的。”
秋画草草往里瞥了一眼,却是一声冷笑,“那又如何,这些本就是他该给姐姐你的。如今送这些来,根本就是理所应当,算得上什么补偿,他根本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