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萋默默地听着那些人亢奋地出着价,觉得荒谬疯狂的同时,心下若堵了块大石,愈发滞闷难受。
那些竞拍之人和售卖之人一样,并不视这些红襄馆的姑娘们为人,她们就像是珍稀的货物一般待价而沽,遭人争相哄抢。
亦若在狂风巨浪中沉浮的小舟,只能随波逐流,任由命运摆布,无论被如何对待,都只能默默承受,不得反抗。
第一次竞拍最终以二百两告终,没得手之人,却也不急,毕竟后头兴许还会有更好的,而得了手的,则迫不及待地伸手唤来美人,揽入怀中毫不收敛地肆意玩弄,眉宇间得意的神色似在炫耀一件战利品。
透过轻纱,见那位姑娘即便被揉疼了却依然勉强自己维持笑容的模样,柳萋萋实在瞧得难受,忍不住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孟松洵垂首看着她发红的眼眸,明白她或是因从前身不由己的经历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缓缓抬起大掌落在她脑后,将她轻柔地按在自己怀中。
柳萋萋没有反抗,反是顺着他的动作往他坚实的胸口靠了靠。
木台上,笙歌曼舞不停,竞价亦是不休,可柳萋萋实在不想再听,不想再看。
斜对面的隔间里,沈韫玉远远看着这一幕,压了压唇角。
虽隔着轻纱瞧不真切,但透过那坐在武安侯腿上女子窈窕的身姿,和自发髻下露出的修长白皙的脖颈,及武安侯对她那副珍惜爱怜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个美人。
他不屑地勾了勾唇角,不禁呢喃了一句“色中饿鬼……”
他这声虽是轻,但仍是教坐在一侧的江知颐听了个真切,他挑眉笑道:“看来沈大人似是对武安侯此人有些意见啊。”
“江大人玩笑了。”沈韫玉转头看去,“我哪敢对武安侯有意见,武安侯位高权重,提出想要我院中的妾,我还不是得乖乖拱手奉上……”
他句句在否认,然句句都在透露出对孟松洵强烈的不满。
江知颐放下酒盏,好奇道:“看来沈大人对你府上那妾很是疼爱?以至于被武安侯讨要去这般不高兴。”
“疼爱”二字沈韫玉说不出口,他也清楚,他实在算不上疼爱柳萋萋,不然这么多年,柳萋萋这个妾不会只是有名无实。
他沉默片刻道:“她既从前是我的人,我自是对她多在意几分,亦替她委屈。她进那武安侯府也不过两日,这武安侯便来了红襄馆寻欢作乐,看来她并不受武安侯的宠,在那武安侯府的日子想必也过得辛苦……”
见沈韫玉眸中流露出些许愁绪,江知颐举起酒盏,轻啜了一口烈酒,转而看向不远处被武安侯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子,唇角轻扬,眸中流露出些许嘲意,似笑非笑。
“哦?是吗……”
两人言语之际,一阵高亢的箜篌声起,隔间内众人的目光再度被吸引了去。
众弦齐鸣,时而若玉崩山碎,时而如凤凰之鸣,响彻山林,只渐渐的,激昂的弦声由急入缓,如从云霄落入寂静的湖泊与盛放的花林。
在美妙绝伦的乐声中幽幽走出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
她一袭轻纱白衣,长袖轻舞,双臂柔若无骨,旋转间裙裾翻飞,若在水中绽开的睡莲,婉约柔美,那双眼眸清亮,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扬,含娇带媚,稍稍瞥去一眼,便能将男人的魂魄生生勾去。
贾洹同众人一样看傻了眼,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但仍不忘同孟松洵道:“方才台上被拍至五百两的云雪姑娘已是少见的美貌,但红襄馆中真正头牌的当属这一位……”
柳萋萋亦是看着木台之上眼也不眨,她见过此人。
这便是她先前因帮了那个叫媛儿的婢女而在红襄馆偶遇过的沁玉姑娘。
亦是她在婴香作用下梦见的瑶池神女。
余光瞥向孟松洵,见他看着台上,却不似其他男子那般痴迷,反眉头深蹙,神色凝重。
柳萋萋不由得纳罕道:“侯爷,您怎么了?”
孟松洵看向她,低低道:“此女与武大人房中那副瑶池神女图上的神女长相一般无二。”
柳萋萋稍稍一惊。
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再度看向那木台之上时,却嗅到一股香气在厅中蔓延开来。
这香味或让旁人嗅着并不那么浓烈,可入在柳萋萋的鼻内,却熏得她颇有些头晕脑胀。
正当她难受地蹙眉之际,却见一旁的贾洹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呼吸急促凌乱,抿唇一副口干舌燥的样子,甚至一把提起桌上的凉水一饮而尽。
不止如此,整个厅内的气氛都陡然变得旖旎暧昧起来,有些方才拍得阁中姑娘的贵客已然将人扯到榻上,更有甚者,直接将美人一把抱至屏风之后,消魂的低吟轿喘声在整个厅中此起彼伏。
柳萋萋尴尬地收回眼,无意瞥见小榻之后的那扇白玉坐屏,双颊顿时红了个透。
她不曾想,原来隔间内的屏风竟是留做此用。
她顿时窘迫又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却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按住了腰肢。
“别动!”
男人低哑隐忍的声儿裹着滚烫的热气扑入她的耳窝,带来丝丝痒意,惹得柳萋萋微微颤了颤。
下一刻,她仿佛感受到身下似有什么东西咯到了她,一时脱口而出:“侯爷,您怎得在腰间藏了一把匕首……”
硬得她难受。
孟松洵看着她平静地说出这番惊人的话,不知她是有意还是真的没发觉。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的脖颈,其上有几点红痕,若雪夜盛开的梅花,格外显眼,正是他昨夜失控所为。
他却是闭了闭眼,努力稳着愈发粗沉的呼吸,再次看向木台之时,那双若幽谷般深邃的眼眸浓沉了几分。
看来这飘散在空中的香还有强烈的迷情之效。
他转而看向神色如常的柳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