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她如今是武安侯夫人,但秋画并非趋炎附势之人,也并未因着柳萋萋身份的改变与她生了隔阂,她们二人的关系一如从前般亲昵。
这回沈大奶奶的事儿,柳萋萋也头一个找了秋画帮忙。
“人来了吗?”柳萋萋问道。
“来了,就在上头呢。”秋画迟疑道,“姐姐,你说竹苓会说吗?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沈家的人呀。”
竹苓是沈大奶奶邹氏的贴身婢子,打她入京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想来最是了解邹氏的事。
故而柳萋萋才让与竹苓交好的秋画寻了个由头将她约到越茗居来。
“我也不知。”柳萋萋蹙了蹙眉,“只能碰碰运气了。”
两人上了二楼角落的一个雅间,推开门,便见一个青衣婢子侧首看来,她笑意凝在脸上,看了眼柳萋萋,又看向秋画道:“秋画姐姐,这位是?”
竹苓只觉眼前这位年轻夫人稍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但见她衣着气度不凡,恐非寻常身份,也不敢继续坐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秋画闭紧雅间的门,才同竹苓介绍:“这位是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夫人竹苓怎会不晓得,她家大奶奶前两日才去赴了武安侯府的品香宴呢,回来时还难得生了那么一点笑意,同她提起那武安侯夫人性子温和,平易近人。
竹苓拘谨地揉搓着一双手,疑惑而又不安地问道:“不知夫人寻奴婢有什么要事儿吗?”
见她这副模样,柳萋萋笑了笑,“不必紧张,坐吧,既来了茶馆,定然是要喝茶的。”
竹苓哪里敢坐,直看着柳萋萋落座后同她指了指身侧的圈椅,她才迟疑着缓缓坐了个边。
柳萋萋为她倒了茶水,见她身子放松了一些,才问道:“你家大奶奶进京也有好几年了吧?”
“是。”竹苓虽不知柳萋萋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答,“有四年多了。”
柳萋萋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指腹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那……你家大爷对你家大奶奶好吗?”
竹苓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五指蜷缩,沉默片刻,才道:“自然是好的。”
她这般反应,根本说明了一切,柳萋萋闭了闭眼,平稳了一番呼吸,又紧接着问道:“那你家大奶奶手臂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竹苓,虽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但眸光锐利,似已洞察了一切,竹苓显然慌了神,支支吾吾道:“大奶奶的伤,是不小心磕的。”
“磕的?”柳萋萋身子微微前倾,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道,“那可真是奇怪,分明你家大奶奶告诉我,她是自己摔的,怎的你又说是磕的,她到底是怎的伤的,总不能是教人打的吧。”
闻得此言,竹苓猛然一惊,勉强扯起唇角,“怎么会呢,夫人想多了……”
见她低垂着脑袋,不肯看自己的眼睛,额上甚至泛起了冷汗,柳萋萋不禁低叹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这丫头其实很在乎她家大奶奶,她索性也不再继续同她打哑迷,直截了当道:“竹苓,我是真心想帮你家大奶奶,你家大奶奶是什么处境,你比谁都清楚,实话同你说吧,你家夫人和大爷正准备休了你家大奶奶,她一人在京城无依无靠,就这般任人欺凌,你看得下去吗?”
竹苓双目圆睁,惊道:“休了我家大奶奶!夫人说的可是真的?怎么可能,他们怎能这样呢!我家大奶奶做错什么了。”
她似是不敢相信,但看着柳萋萋肯定的眼神,少顷,蓦然哭起来,旋即站起身,“扑通”一下跪倒在柳萋萋脚边,眼眸中尽是哀求,“夫人,奴婢求求您夫人,您救救我家大奶奶吧,她实在是太苦了……”
柳萋萋见状忙将竹苓扶起,“不必如此,你若真想我帮你家夫人,将你知道的,尽数告诉我便是。”
竹苓擦了擦眼泪,重重一点头,这才娓娓道:“起初,我家大爷确实对我家大奶奶很好,纵然大奶奶始终无子,他也丝毫不怪她,我们这些奴婢一直很艳羡大奶奶能嫁得这么疼爱她的夫君。可就在半年前,大奶奶无意间在大爷的衣衫里发现了一枚绣帕,显然是女子之物,便心生了怀疑,在大爷休沐外出之日,偷偷跟在了大爷后头,结果发现他进了一条巷子,那巷子里有座小宅,结果,我家大奶奶亲眼看见……看见有个美貌的女子与大爷甚是亲昵,还有两个孩子跑出来,喊大爷叫爹……”
言至此,竹苓的声儿哽咽起来,片刻后才道:“我家大奶奶见此情形伤心欲绝,但想到多年无子,确实是她之过,便打算等那晚大爷回来,同他商量将那女子正式纳为妾,接进府来的事儿,她说她定会对那两个孩子好,视为己出,可……可……”
竹苓再次止了声儿,身子发颤,捂唇止不住掉下眼泪来,好一会儿,又继续道:“可谁能想到,那晚大爷回了院子,才听大奶奶提起看见他去见那女子的事儿,大爷就像变了个人一般,突然开始怒骂大奶奶跟踪他,甚至将她推倒在地,随手卷起一本书,拳打脚踢将她打得遍体鳞伤,任凭谁阻拦都不管用,还不住地辱骂大奶奶,说大奶奶不过是个废物……是……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说她能嫁给他是她这辈子的荣幸,是祖上烧了高香,让她要懂得知足,不要多管闲事……”
竹苓越发说不下去了,见她哭得泣不成声,柳萋萋朱唇抿紧,亦是神色凝重,她没有想到,邹氏的处境竟比她想像的还要难。
回想那日在她身上看到的伤,深深浅浅,显然不是一次所致,她当经历了好几次凌虐,这半年,她一人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夫殴妻,按理是可以报官的,为何大奶奶不……”秋画愤愤不平地说到一半,看着柳萋萋无奈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怎么报官?
先不说按大徴刑律,妻告夫,要徒两年之事,沈家大爷沈韫卓本就是在府衙办差之人,所谓官官相护,纵然邹氏去告,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而她要承受的代价或许是变本加厉的皮肉之苦。
竹苓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稳定了些情绪,不知想到什么,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像下定决心开口。
“夫人,虽我也不知此事有没有用,但其实我一直怀疑,夫人命人给大奶奶送来的药似乎有问题……”
第94章 番外8(邹氏线 不喜勿定)
◎小夫妻日常(8)◎
怀疑药有问题?
柳萋萋秀眉微蹙, “竹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也不敢确定。”竹苓抿了抿唇,才缓缓道, “给我家大奶奶看病的大夫一直都是夫人派人请来的, 可有一回, 大奶奶出府去外头买刺绣用的丝线时, 突觉身子不适, 便寻个附近的医馆让大夫诊治, 那大夫说我家大奶奶气血虚,身子弱, 就开了些补身的药让我们带回去,可谁知回了府后,这药才煎好, 夫人身旁伺候的钱嬷嬷便来了,二话不说命人倒了奴婢手中的汤药,说这不明不白的东西如何能喝,还让平素给大奶奶瞧病的大夫给大奶奶探脉后重新开了药,此事虽小, 但奴婢一直觉得很奇怪……”
确实有些奇怪……
柳萋萋眼睫微垂,若是旁人不晓得赵氏对邹氏的态度,恐会误认为是赵氏对邹氏关心,怕她随意喝旁的大夫开的药出事儿,可柳萋萋很清楚,赵氏一直很嫌弃邹氏, 断没有这种可能, 倒像是有不能不让邹氏喝那汤药的理由。
或许就如同竹苓猜想的那般, 这药有问题?
难不成赵氏在里头下了毒?可不像啊,虽说邹氏身子一直不好,但气色似乎和她一年前见她时大差不差。
她思索许久,问道:“竹苓,你可知你家大奶奶吃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