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靠着迎枕,手中捏着朱笔,眉头皱的死紧,额头上都是汗。
前方战事吃紧,噶尔丹占据了乌兰布通,那里林木葱葱,山前有小河,还有沼泽。他们依山阻水,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清兵想要歼灭对方殊为不易。
皇上的病迟迟不见好,也有心火旺盛的原因,前方战事焦灼,他却不能临阵指挥,他如何能不急?
此时正值盛夏,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暑气未散,皇上心焦,汗湿很快打湿了后背的衣裳,靠在迎枕上只觉得闷热粘腻。
这时候一阵清风吹来,皇上皱紧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他靠在床上批阅奏折,一直看到深夜。
自鸣钟敲了十下,梁九功弯腰走到床边,放轻了声音跟皇上说话。
“万岁爷,已经这个时候了,您该歇息了。”
皇上摆手,让他退下,“别打扰我,我还有折子没看完呢!”
梁九功看了看雅利奇,“皇上,奴才不敢拦着您,可您得让五公主歇歇啊!您热的冒汗,五公主已经给您扇了一晚上的扇子了。”
皇上连忙回头,雅利奇举着扇子冲他笑。
皇上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你就这么一直扇着?”
梁九功忙道:“您批了多久的折子,公主就扇了多长时间的扇子。奴才们劝了,拦了,公主就是不肯把扇子给我们。我们给您扇,公主也不让。”
雅利奇骄傲地说道:“因为我扇的是最好的!他们都不如我!”
皇上推开炕桌,让雅利奇到身边来。
“累不累?”皇上问道。
“不累!扇风罢了,我为了练射箭的准头,胳膊上还挂石头块呢!这点小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皇上叹道:“这么喜欢骑射啊?”
“是!我有天赋,就不该浪费!额娘给我讲过方仲永的故事!”
皇上叹气,你再厉害,再刻苦,只因你是女孩子,也是注定做不了将军的。
雅利奇扶住皇上的肩膀,“皇阿玛,梁总管说的对,你该休息了。你是病人,不该劳累。”
皇上笑着点头,“好!听我们雅利奇的,休息!你去偏殿睡吧!”
“那怎么能行?我是来照顾您的,晚上当然要守夜啦!你晚上想喝水,想吃东西就告诉我,我给您准备。”
雅利奇指了指窗下的软塌,“我睡那里就好了!”
雅利奇一边说话,一边搬走炕桌,她拿走迎枕摁着皇上躺下,动作麻利得很,梁九功等人都插不上手。
雅利奇吹熄几盏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皇上平躺在床上,同雅利奇说话的时候声音含着笑意。女儿的孝顺体贴让他心里高兴。
“雅利奇,你不必这么辛苦,打扇这种活交给奴才做就好了。”
雅利奇还没躺下,她坐在榻上,双眼在黯淡的夜里闪闪发光。
“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服侍的下人,如果照您那么说,所有的活都可以交给下人去做,我和额娘根本不必过来,反正您有人服侍。但事情不能这么论,您在生病,下人照顾得再好也不行,我们才是您的亲人。”
雅利奇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她的父亲是很缺爱的,他很需要别人的关心。
雅利奇的直觉没有错,她话音刚落,皇上的眼睛就蒙了一层雾。
不怪他脆弱,这次他病的沉重,心情也不好,总觉得事事都不顺意。前几日太子和三阿哥去接他回来,太子见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三阿哥忧心忡忡,常伴左右。
皇上承认自己偏心,这些孩子里,他在太子身上用心最多,结果太子对他却毫不关心。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他,说他看似理智,
其实同先帝一样,都很感情用事。只不过先帝情绪外露,不如他擅长伪装。
太皇太后还说他对喜欢的人总要拿出十二分的好,极尽纵容,这样很容易惯坏了别人。
皇上抬手搭在额头上,如今他才明白祖母说的都是对的。
雅利奇听不见父亲说话,以为他睡了,她脱掉外衣,躺在床上盖紧小被子。刚闭上眼,她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皇上,前线传回加急军报!”
皇上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快拿进来给我看!”
梁九功点燃蜡烛,屋里又恢复明亮。皇上看着军报拍着大腿连连叫好,“好好好!裕亲王大获全胜,虽然有河水泥淖阻碍,没有全歼敌军,但也很不错了。”
屋内众人皆露出喜意,梁九功立刻说道:“全赖皇上福泽深厚,咱们大军才能旗开得胜啊!”
众人纷纷附和,说皇上是天命之子,大军必定所向披靡。
雅利奇张大了嘴巴连连点头,哇,原来这个时候要这样拍马屁啊!真是学到了学到了!
皇上笑着继续看军报,看到后面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
众人见皇上脸色不对,全都闭紧了嘴巴,谁也不敢说话。
雅利奇跑到皇上身边,“皇阿玛,发生不好的事了吗?”
皇上闭上眼睛叹道:“我的大舅,也就是你叔姥爷,在参战的时候被鸟铳打死了。”
皇上说的正是他的大舅佟国纲,佟国纲为人跋扈骄傲,但他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对他一直都很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