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问道:“你没有看不起我吗?”
江寄月道:“怎么会。”
沈知涯道:“我之前那样抱怨江先生,可是现在,荀引鹤与我说,是我才气平平,空有傲气,配不上状元之位,才进不了翰林院,你不觉得我很可笑吗?”
江寄月道:“如果你真的才气平平,也没法成为两榜进士。真正没有才气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中不了举,甚至连童生都不是,你又怎会这样想自己呢?荀引鹤是天之骄子,所以才会这般说,若你真不如榜眼探花,大臣们自然会有异议,可是你殿试时对答如流,迄今上京都没有传出状元不配的流言蜚语,说明你是有才情的,你的学问很好。”
沈知涯怔怔,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把自己贬得分文不值的时候,江寄月还能这般相信自己,安慰自己,他眼眶发热:“阿月,你真的不会嫌弃我吗?”
江寄月道:“我当然不会,只你也不要自己嫌弃自己才是。”
她话音刚落地,沈知涯便把她抱入了怀里,阔别几年的怀抱,陌生到江寄月下意识想挣扎,可很快她意识到这是沈知涯的怀抱,于是便轻轻地把头靠了上去。
沈知涯道:“阿月你真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江寄月:“嗯。”
*
吏部仿佛在故意磨刀子,最后的三份任命,竟然是一天一份往下放的。
探花郎范廉理所当然地进了翰林院,却郁郁寡欢,第一日去翰林院应卯结束,竟然躲到了柿子巷来。
沈家正在用早膳,江寄月起身给了他一副碗筷,范廉愁云满面地道了谢,沈知涯还笑他:“这是到我家炫耀来了。”
范廉道:“炫耀什么?我巴不得外放呢,劳什子的翰林学士,谁要当谁当去。”
沈知涯脸色微变:“范兄,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范廉嘟囔道:“原本就是。”
与此同时,骤然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范廉脸色大变,抱着碗筷起身道:“沈兄可能让我进内室藏一藏?”
沈母脸色也大变:“这莫不是赌坊讨上门了。”
范廉急道:“不是赌坊,是嘉和郡主!”
他来不及解释,沈知涯也不能多问,便把他往内室里藏,几乎是沈知涯关门的瞬间,院门直接被踢开了,一道清丽的声音冲了进来:“范郎,你在哪?范郎?”
进来的是个手握马鞭、身着鹅黄色裙衫的年轻姑娘,一身珠光宝气,瞧着便是非富即贵,何况身边还有那么多仆从供她驱使。
不待嘉和郡主命令,那些仆从就四散开来找范廉,他们行事无所顾忌,饭桌挡道就把整个桌子掀了,手带过去什么花瓶钗环统统被碰落在地。
沈母拦也拦不住,只能喊道:“你们做什么,擅闯民宅,这,这是要干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陛下是我亲叔叔,作为他的侄女,这民宅我闯了就是闯了。”嘉和郡主看向沈知涯,一笑,“你说我说得是不是啊,状元郎?”
沈知涯虽气,但面上不敢显露一分,道:“郡主,沈某虽未被正式授职,但也非白身……”
“不是白身那又如何?”嘉和郡主嚣张跋扈地接话下去,“在上京随便扔块砖下去就能砸死一片六品官,四品的大臣在本郡主面前说话都要屏息静气,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沈知涯脸色一白。
这样的蔑视,他不是头一回遭遇,可每一回都仍与第一次一般,难以接受。
未几,范廉便被侍卫从内室里架了出来,好好一个新科探花郎,翰林学士,在嘉和郡主面前,和毫无尊严的囚徒般。
嘉和郡主呵斥开侍卫,走到范廉面前:“说好今日要与我回府拜见长辈的,范郎你怎么等都不等我呢?”
范廉愁眉苦脸:“郡主,我与拙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绝无和离的可能,你便不要再纠缠我了。”
嘉和郡主拉下脸来:“范郎,你再说一次试试。”
再说一次也???还是说不通,范廉别开脸了。
江寄月道:“他说他已娶妻,并且没有和离的意思。”
江寄月骤然出声,沈知涯紧张地回头看她。
嘉和郡主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衣着寒酸,便不把她放在眼里,道:“这位就是状元郎的夫人吧?我劝你有这多管闲事的功夫,不如今日下午去街上看看,那死于贼匪刀下的祁县前县令的尸首,尽早为自己的夫君祈福罢。”
江寄月还有些不明白,祁县前县令的尸首与沈知涯有什么关系,但沈知涯的脸色已经很难堪了。
嘉和郡主得意地一笑,招招手:“把我的范郎带到马车上去。”
说罢,不顾被她的侍从翻得满地狼藉的院子,就要扬长而去。
沈家穷,但为了沈知涯,还是拿出了大部分的积蓄去置办家私,买些素银簪子撑个场子,郡主家的侍卫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砸了踩坏的都有,江寄月却不能让他们走,沈家根本没有银子再置办,何况天底下也没有弄坏别人的东西不要赔的道理。
“嘉和,你就这样走了?”
说话的却不是江寄月,沈知涯早知她的脾气,但为了不惹事生非,只能在她还未开口前便拦住她,让她忍气吞声。
说话的是从外间走进来的荀引鹤,他穿着一品大员的官服,本来就不容侵犯的气质,如今更添几分威严。
那原本颐指气使的嘉和郡主看到他也吓得结巴了:“表,表兄,你怎么来了?”
第11章
若江寄月还是香积山的野丫头,她必然是不明白荀引鹤怎么就是嘉和郡主的表哥了,可在上京不一样,虽则世家的生活离平头百姓很遥远,但闲来无事,百姓们都很乐意聊聊世家大族的新闻。
好像聊了后,他们就能离世家大族近几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