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荀引鹤当时一定要沈知涯隐瞒与江寄月和离之事的真正原因,给江寄月剥出林欢一案的影响其实还是最不重要的,因为依着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轻易办到。
重要的是荀家,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的荀家。
所以江寄月必须是有夫之妇,她的身份必须不能清白,只有让她成为荀引鹤的污点,荀引鹤才有能为之殉前程的底气,而这恰恰是荀老太爷的命脉。
文帝拍桌:“你疯了!倘若你真的如此做,被动摇的不只是荀家,还有朕!”
荀引鹤道:“所以臣先入宫与陛下商议,臣所求不多,既不为钱权,也不为名利,只想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臣想这并不过分。”
文帝道:“你是在威胁朕吗?”
荀引鹤道:“臣想,一个身负骂名的臣子会是陛下手里最无所顾及的刀,陛下用臣,应该会用得更衬手才是。”
文帝冷笑:“依你所言,朕更不该帮你,而应该看着你与荀家决裂,看着你被千夫所指。”
荀引鹤道:“但陛下宽仁厚义,有成人之美之心,更有设身处地之德。”
“别说好话,没用。”文帝道,顿了好会儿,方问,“你既然敬佩江左杨,愿意仿照他要美人,不要江山,倘若朕因此让你辞官,你肯吗?”
荀引鹤没有丝毫犹豫:“臣谢主隆恩。”
文帝道:“你谢什么谢,朕只是问问你,没真让你辞官。”他说着,嘴角似乎带出了些许的苦笑,“你和江左杨都是勇敢的,唯朕怯懦。”
荀引鹤沉默了会儿,道:“陛下担负江山黎民之责,不似臣等只是一介素人,只见情爱,不见苍生。”
文帝道:“嘉和那边就作罢,你若要赐婚,这个婚朕也能替你赐,但要怎么赐,何时赐,你想好了再来回朕。”
荀引鹤道:“臣还有一事要禀明。”
正巧宫人通报皇后娘娘,镇北王妃与嘉和郡主到,文帝斜眼看荀引鹤,他不慌不忙道:“嘉和郡主公然绑架江寄月,周昭昭于王府随意欺辱打骂,甚至导致江寄月不堪受辱跳湖。郡主此行为目无法纪,不敬生命,蛮横无理,嚣张无度,实伤清流文官之心,实损王法之威严,还望陛下秉公严办,还公道于天下。”
嘉和才进来便听到这控诉之语,心跳加速,哭道:“母妃,你看,他还为那个娼/妇说话。”
她懂得镇北王妃与皇后娘娘的意思,只要把矛头对准江寄月,那她无端打人绑人的事就可以揭过不提,所以她必须要坐稳未来荀夫人的位置。
而这在她看来是十拿九稳的,毕竟文帝看好她,皇后也明言看重她,那么江寄月就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娼/妇外室,她一个正房教训这样的贱东西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荀引鹤不该为这个江寄月打她。
如此一看,她怎样都占理,想通了的嘉和连连配合,就和深怕迟了一步这保命的位置会被抢走了似的。
她没有注意到荀引鹤眼里一闪而过的寒意。
第56章
镇北王妃尴尬地给嘉和使眼色,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该由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口, 何况她与荀引鹤的婚事只是双方长辈有合意, 还未过明路,嘉和这般说,反而适得其反。
荀引鹤的眸光冷冷地掠过嘉和, 那锋芒般的寒意激得嘉和一个激灵,她方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句多要命的话,缩着头往王妃身后钻去了, 荀引鹤不慌不忙一一拜见皇后与王妃。
皇后是荀老太爷年纪最小的妹妹, 她进宫前,荀引鹤还只是个才刚开蒙识字的孩子, 那是荀引鹤一生最柔软无害的时候,皇后便永远记得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荀引鹤早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家主, 皇后仍在心里把他当作孩子看待。
因此, 她对于今日之事, 有个先入为主的极为错误的认识, 她以为是荀引鹤被江寄月蛊惑了心智, 却不知道在这桩姻缘里, 荀引鹤才是求娶的那个。
皇后打量了番文帝尚可的神色, 以为这事并未闹大, 便还想遮掩番道:“本宫听你进宫了,想着有些话要与你说, 便寻了过来, 你与陛下在聊什么?”
荀引鹤道:“回娘娘, 聊的是臣的婚事。”
皇后神色一滞,神色却还能堪堪维持着得体:“你可是有看上的女郎了?本宫与陛下倒是一直觉得嘉和很好。”
荀引鹤道:“这臣倒未知,陛下从未与臣提起过嘉和郡主。倒是方才臣请求陛下为臣与江氏女赐婚,陛下已经答应了。”
皇后、王妃、嘉和三人顿觉得五雷轰顶。
嘉和这桩婚事,在文帝尚有苗头时,皇后便悄悄捎信去告知荀老太爷。
她是不喜欢嘉和,但荀老太爷看重镇北王的兵权,以及文帝对镇北王的重用,觉得这是个可以结的善缘,于是皇后便推波助澜,极力促成此事。
她不信荀老太爷没有和荀引鹤说过这桩婚事的利处,荀引鹤也不???会看不明白,可是荀引鹤却绕过荀家,直接向文帝求娶了其他的女子。
荀引鹤这是在违抗父亲的命令,背叛荀家。
皇后错愕地看着他,这在她看来是极为不可思议的,是从未设想过的选择,因此那种惊讶里更多的恐慌,不知道荀引鹤究竟是犯了什么病,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皇后勉强笑道:“这江氏女是哪家的女郎?本宫倒是从未听说过,你可与哥哥说过。”
荀引鹤意味不明地瞥向嘉和道:“郡主知道。”
嘉和不知道江寄月的名姓,可荀引鹤偏在此时点她,她再无知也悟了过来,因此更觉冷汗直冒,几乎要哭了,求助地看向镇北王妃。
镇北王妃在初期的震惊后,此时倒是冷静下来了,她以为江寄月与荀引鹤门第差距过大,她与他又是这般关系,即使荀引鹤说服了文帝赐婚,但皇后娘娘还在,荀引鹤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认了这桩婚事。
因此镇北王府此时最聪明的做法是,闭上嘴,作壁上观,等荀家铲除了障碍。
于是她没有讲话。
嘉和却误解了,她以为文帝既然答应赐婚,那荀引鹤与江寄月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镇北王妃也没了法子,那么她也没有办法逃脱处罚了。
想到方才荀引鹤的眼神,嘉和直打哆嗦,都说人凶起来时眼神都能杀人,从前只当夸张,如今见了才知道不假。
嘉和虽然欺负别人的时候,手从不软,但她自己是最怕疼的,因此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自己也绝不能让这桩婚事成,她转头问文帝:“陛下,母妃都说你有意给我与表兄赐婚,怎说话不算话?”
镇北王妃拼命掐她,也没阻止她把这个蠢问题问出口。
文帝瞥了眼荀引鹤,道:“你表兄三十还未成婚,皇后急得不得了,朕确实与她笑言过,若真找不到合适的,让嘉和与他凑一对便罢了。可戏言本就不算数,何况叔衡已经有了心上人。”
戏言。
镇北王妃闭了闭眼,知道彻底完蛋了,文帝都将给嘉和赐婚的事定义为戏言,那这好好一桩婚事是不能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