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儿没出宫,圣上把她留下了。你先看看这个,我们和你一同去看看珍王。”
元枫将字条反复看了几遍。
洛泱用羽毛笔,能将字写得很小又很清晰。她还将一些笔画很多的字简化了,元枫和李奏都曾笑她的简化字太丑,但在写密信的时候,它们就发挥出了优势。
“这是有人要害珍王府,到底是谁?德妃?还是王守澄?现在圣上更不会轻易放泱儿了,泱儿在他手上,等于牵制了苏家……”
苏元枫骑马时手就被冻得僵硬,这下更如同没了知觉,他走到火笼边烤烤手,将字条扔进火里。
“走吧,允之替我看看老亲王还有没有救。
妹妹说过,他年纪太大,摔那一下看着不致命,却会让他心脏、头脑里的血脉承受更大的压力,只能静养着,没有更好的办法。
六郎你就别去了,此时我们不能扎堆,你在外面,我们好歹还有个后手。”
李奏点点头:“那好,我到兴庆宫去见太后,泱儿说两殿太后都知道林美人有孕之事,圣上的命又是泱儿救的,她们不会不管。”
好在泱儿聪明,进宫前去见过太皇太后。
“好,分头行动!”
裴煊去洛阳还没回来,李奏这两日也没闲着,他刚刚与李德裕彻谈了一夜,这是两人自李奏被削爵出京后的初次见面。
当初若不是李德裕一力反对,他漳王李奏和相公宋申锡,就不是削爵、削职,而是削头了。
在李奏的安排下,宋申锡已经到到西川做了简州刺史,成了李德裕的手下。
免于他再走前世被贬地方,又被地方牛党官员排挤致死的老路。
现在暗中与李奏有默契的官员还是少数,李德裕虽给他出了些主意,但都不是能立竿见影的。
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兴庆宫里,看上去最没存在感的太皇太后。
李奏更衣准备进兴庆宫,元枫带着顾允之去珍王府,阿复上马直奔同州报信,阿凛、阿冽也各有任务。
几路人马立刻行动起来。
正午没有阳光,浓云将天空压得只有荐福寺塔那般高,宫中的气氛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年北旱南涝,朝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不但税收不上来,还要处处开仓赈灾。
圣上认为这是自己皇权失控才惹恼上天,今年冬至诚惶诚恐的带领百官去祭天,哪知在祭台下又发生了安王之乱。
回到宫中突发风疾,差点追随父亲而去,病体刚刚好转,后宫里又抓到嫔妃行厌胜巫术戕害皇子。
圣上再没脾气也恼怒了,他将这多舛的国运,全部发泄在后宫巫术之上:
“绫绮殿宫女、内侍全部打入掖庭,林婉茹身边的大宫女杖毙,任何人不得出入绫绮殿。查抄宫中所有女官、宫婢,可疑者罚入掖庭,永不得出;凡超二十三岁、或言行不检者,一律放出宫。”
后宫查抄,自然由王守澄带领内侍卫施行,血雨腥风在年末最后几天开始席卷后宫。
洛泱听到这个消息,顾不上“伊阳郡主不得踏出东偏殿”的圣谕,推开守在门口的金吾卫:
“让开,本郡主要去见圣上!”
“郡主,您这又是何苦?现在整个宫里人人岌岌可危,不是您三言两语就能阻挠的,在下认识您的三兄、四兄,您就当为了家族,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头。”
他们能值守太和殿,出身必然也是官宦世家,说这话合情合理。
洛泱看着他诚恳道:
“您二位易地而处,我帮林美人就是帮我自己,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洗清冤屈就有意义,若是大错酿成,就算抓到真凶,圣上恼羞成怒,又没了顾忌,难免不会将错就错,我身后的家族又如何保得住?”
那两个金吾卫互相看看,他们往上追溯几代,哪个不是皇亲贵胄,就算没见过株连九族,那也见过一族流放、满门抄斩。
唇亡齿寒,君所知也。
“好,您再等一刻半刻,下组过来轮岗的时候,我们拉住他们聊天,您就趁机从后窗溜出去,我俩也好交差。”
那金吾卫眼神和善,洛泱也没犹豫,点点头退回了东偏殿。
他们刚转身站好,门里传来洛泱的声音:“还没请教两位阿兄姓名。”
“在下姓郑行十七,他姓卢行二十六,我们都是家族里的无名小卒,名不提也罢。”郑十七郎说完这句就闭了嘴。
宫中局势瞬息万变,他们腰上的佩刀也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命。
洛泱缓缓坐在榻上,她想起李奏说过,甘露之变时,宫中五百金吾卫,被仇士良的神策军团灭。
宫中斗争的残酷,又岂是怼天怼地的宫斗剧能言表?
“秋儿、雨儿,你俩不能跟着我去,我们都跪在殿外,连个传话、接应的人都没有。你们记住,徐清涟就是罪臣徐迪的女儿徐柔嘉,她本该在东都就卖做奴婢,却改名混入皇宫,目的就是为灭门的徐家报仇。”
她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将缠在把手上的细绳拆开,露出里面的木柄来。
又让秋儿找来一把削水果的刀,洛泱在那木柄上刻了个“迪”字,秋儿帮忙将细绳照原样绑好。
她接过匕首看了看,小心的藏到袖子里。
秋儿大惊道:“您这是做什么?奴婢还以为您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匕首藏在徐清涟的箱子里……”
“若不是圣上盛怒之下,我或许会那么做。但现在这个形势,只能让圣上见了我的血,他才会相信徐柔嘉的阴险残酷。”
洛泱浅浅一笑,宛如雪中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