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给他拍着后背,试图帮他缓解不适。
人群外围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了一杯水,围在男人身边的人接过后赶忙给他递上。
精瘦男人接过水杯,一杯水下肚后总算缓过了一口气。
刚刚那个将他叫醒的声音急急安抚道:“队长你别急,咱人都在,一个都没少。就是小苏跑得慢,是阿峰他们几个去沙子里挖回来的,现在还没醒。”
见男人手上的水喝完了,先前给他递水的人又拿过空杯子,再给他打了一杯。
精瘦男人微微点头致谢,分几次喝下水,又清了几次嗓子后,才勉强开口道:“刚刚是什么情况?”
给他递水的男人动作顿了顿,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刚刚,天……黑了。”
这人也是当初跟着于连长的亲信之一,在接受到“两天内搬运完所有有价值的物资,其他物资暂且搁置”的命令之后,他也曾向上官表达过自己的疑惑,而后便听到了由他人转述的,关于江暮云对于这次的沙尘暴的规模的判断。
真正的灾难还没有到来。
曾经的他还不明白,就先前那个程度的沙尘暴,就算持续几个月又能怎么样呢?
可就在今天,就在近乎遮天蔽日的黄沙带着不可阻挡的架势淹没这里,淹没他整个人的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旁人口中传的还没到来的“真正的灾难”是什么。
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扬尘数月不散对气候环境产生的深远影响及其连锁反应导致人类生活变化”这种弯弯绕绕一看就知道论文没少编的灾难。
就是最简单而又直观的,杀伤性巨大的,不需要依靠什么后续连锁反应,在当时当下就够人类狠狠喝一壶的,真正的灾难。
他在末世前曾执行过一次追捕任务。
当时任务目标逃到了西北一处无人荒漠中。
他在任务过程中不慎被俘,当时任务目标的手下抓着他的头发,把他脸朝下摁进了滚烫的黄沙中。
今天那阵沙墙撞上他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那段经历。
被人摁进沙堆里的滋味不好受,但好歹不像今天这样,整个人都被沙墙撞得生疼,像是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
脸埋在沙堆中让他的呼吸很困难,但当时的沙好歹不会主动往他的鼻腔、喉管里钻。
当沙尘暴真正来袭时,是没有能见度这一说法的。
光已经消失了。
天地间的黄沙尘土将太阳挡了个严严实实,他以为自己被沙墙与他相撞时的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两眼发黑,可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眼前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光亮。
直到他听见战友们也同样表示自己陷入了黑暗,直到他摸索着打开了山洞内的电灯,才敢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刚刚那场撞击中失明了。
他的运气很好,直接被沙墙拍进了山洞内。
洞口的大门恰好被风推合,为同样摔进山洞内的人挡住了大量沙尘,没让他们直接被沙尘掩埋。
这才给了他们山洞里的这些人恢复神志、抢救战友的机会。
他们这支小队的运气也很好,没有在早上发现风沙已停的时候跑得太远,在灾难降临时都能及时撤回山洞内部。
巨大的沙团滚滚而过,被山体拦截下来的那部分直接堆积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连密仄高大的乔木林都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黄沙侵袭徜徉在林间,在每一片草叶上都覆盖上属于黄沙的标记。
江暮云赶着沙墙到来前的最后一秒进了家门,家里除了门口有些许沙尘之外,其他都没受到什么影响。
随后,挂在墙上的绳铃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这是江暮云和楚不闻外出的那两天,秦时文等人在家里重新拴上的。
之前山上的植物冒头,许多依靠绳索触动的机关都失去了作用,这种联络用的绳铃就是一个。
现在眼看着又将有一段时间众人没法随意外出,他们就专门把山壁清出了几条道,将绳铃重新绑了起来,方便大家传递信息。
现在响起的声音,就是众人在互报平安。
江暮云拉动墙上挂着的绳索,明显能够感觉到拽动时的艰涩感。
不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的那种艰涩,而是每一寸暴露在外面的绳索,都被空气中厚厚的沙尘堵得寸步难行。以至于她必须要花费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才能将绳索从铺散在天地间的松散沙堆中拽动。
江暮云拨开门上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
天黑得透透的,一切光亮都被厚厚的沙土层牢牢隔绝在外围,江暮云甚至感觉到外界的温度都有明显下降。
江暮云想了想,伸手探了探从缝隙中挤进来的风沙,而后谨慎地拉动门栓,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探出胳膊感受了一下外界风沙的情况。
等她心里做出大致的判断后,江暮云开始拽动绳铃给众人传递消息。
现在这情况,拽绳铃是个体力活,想传递准确的消息更是。
江暮云先是把绳铃拉得一通乱响引起众人的注意,等到陆续有了回信,她再按亮手机,揣着纸笔数次数,拉几下停一会儿,慢慢将消息传递给众人。
而山上其他山洞内,大家同样抱着纸笔认认真真确认铃声次数,记录完之后反复对照才敢确认消息。
他们用的倒不是什么摩斯密码之类的信息传递方式。
这种类型的信号太复杂,要看懂通常需要弄出一整个密码本。对这类通讯密码稍微有所了解的也就是赵家昊和李安轩了。
但他们用的那种密码信号都偏简单,能读出“别吃蘑菇”这种程度的信息就是极限了,再详细一点的可能也有,但不是他俩的级别能学的。
于是他们选择了最朴素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