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寒雨过来同他交代差事都成了苦事,没人愿意来做。
安国公府上上下下的态度已无须猜测,更不值得耗时琢磨观望,舒沅已经明白了他现下的处境。
再不烧水,蒸饼怕是真的要凉了。舒沅抬头看到陶壶,走过去双手捧住,稳稳当当拿在手里,转头说了声:“我去烧水啦。”
舒沅不经常干生火烧水这些琐事,但做起来也有模有样,很快就弄好。再回到这间屋子,摔坏的烛台已经被他收拣起来。
那只他亲手做好的木雕小狗,底下垫了张干净的巾帕。
好可爱的小狗,凑齐了春桃草编的那些小狗的所有长处,很小很乖的一个,活灵活现,舒沅一见到就喜欢上了。
舒沅忍不住问:“裴六哥哥见过这样的小狗吗?是别庄养的吗,我没有见过。”
裴见瑾道:“没有。”
那就是特地为她一点点琢磨出来的。笑意在她眉眼间一点点晕开,舒沅欣喜道:“那多谢裴六哥哥。”
裴见瑾垂眸看她。
舒沅眉眼间都藏不住喜欢,好像也爱屋及乌地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些。
他沾了木雕小狗的光。这种感觉并不令人厌烦。
舒沅简直爱不释手,把小狗拿着转着圈地瞧,也看不够。正此时,舒沅听到一些雨声之外的动静,还没辨明来自何处,就见裴见瑾转过身子,朝紧闭的木门看去。
“有人来了。”裴见瑾转头看她,在他栖身之所,好像没有能妥当安置她的地方,他抿唇,同她说:“不要害怕。”
舒沅放下木雕,将侧颊散落的发丝捋了捋,仰头看他:“我才不怕。我替你赶走他。”说完还觉得不够清楚,又补充道:“以后我也会帮着你!”
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可怜他,再次急急开口:“我喜欢裴六哥哥,不喜欢那些讨厌的人来烦你。”
窗外雨声簌簌。
她这一句话却将烦扰都隔了出去。
裴见瑾明知她天真柔软,不知世事,还是觉得胸口被撞了一下,有种温暖的东西从冰封的心房流淌出来,缓缓漫开。
第19章
◎有趁人之危之嫌◎
传话的仆役打进院门便谩骂不休,踩着泥泞到了门前。也不敲门,站在外面就扯着嗓子喊道:“六公子可在屋中,是时候上路了。别误了时辰啊!”
无人应答的空隙,这个仆役又起了话头:“六公子这院里可不干净,走得我一脚泥。这一路走到那山里去,还能有多齐整?六公子到了那处,就着雨水洗洗干净再进门吧,别失了安国公府的颜面……”
门扉推开,舒沅冷着脸站在门内。
仆役乍然见得着锦穿罗的粉衣小姑娘,惊得往后退了半步,两瓣嘴皮碰了老半天才憋出整话来,手脚并用地行了礼。
行完礼也微微躬身,不敢抬头直视。
仆役思绪乱糟糟的,还没厘清,便听得跟前这位娇小姐出了声。
“是谁的吩咐?”
仆役哽住,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也不是一两个人的意思。
他们三公子交友甚广,听说与那越家小公子都说得上话,兴许和这位也有些交情呢?
别庄无人时,舒家小姐待着无趣,陡然见到六公子这样的,觉得新鲜也是有的。明日那些公子哥回来,哪还有六公子说话的份。
想到此处,仆役放缓了声音,轻声答:“都是依上边儿的话做事。也是三公子的意思。”
舒沅又问:“是裴衍亲口说的?”
仆役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劲,这追问到底的架势不像好应付的,便变得支支吾吾:“这,小的人微言轻,到不了主子跟前回话。小的不清楚……”
舒沅冷哼:“你去,谁传出这话,就掌掴二十次。若不服,再二十次。问出来源为止。”
“他裴衍不敢认自己的话,我敢。”
“安国公府门风如此,若揪不出那几个作乱的仆从,岂不坏了名声?裴家大爷找着法子塞裴衍进书院那会儿,想来已经打听过了,书院容不下任意胡为的学子。若任由下人肆意行事,连家事也理不清,我看,他也不必去念书了。”
仆役没料到会是这番话等着他。他听得手脚酸软,背脊发凉,笑也笑不出来,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走的时候也不嫌雨大,连伞也忘了。舒沅又叫住他,把不该留在裴见瑾门前的东西干干净净带走。
舒沅回过头,裴见瑾便站在几步开外,似是有话要说。
裴见瑾深深看她一眼:“你遇上我,好像就没有什么好事。以后不用那般费心,我不值得你对我那般好。”
这是重提那晚的事。舒沅吸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灯架损毁,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是我非要走近去看。”
话至此处,舒沅顿了顿,握紧了茶盏,轻声道:“再者,我的运道一点也不差。若你没看到我,没将我带出去,我定会被烛油烫到。有你这样护着我,怎么不算好事呢。”
裴见瑾一言不发,许久,才转身往内走去。
舒沅小心将门关好。挡住了夹着雨丝的寒风,加上小炉散发出的热意,屋中也不算很冷。
第一壶水用来给她擦脸了。裴见瑾亲自兑的水。
第二壶烧起来就快得多。舒沅一会儿看着小炉,一会儿转头看看他。她从膳房找到的饼切成小块,裴见瑾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蒸饼。
密雨未歇,窗前时明时暗,疾风中树枝颤动,偶尔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