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有所感,往这边看来。舒沅抿唇朝他笑了笑。
这一笑天真烂漫。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藏着淡淡水汽,目光盈盈,温软动人。
真是招人喜欢。
裴见瑾看着她清透干净的一双眼,回以一笑。
这一幕,尽数落于窗牖后二人眼中。茶楼二层接贵客的雅间,舒煜在窗边注视妹妹远去,方才收回目光。
旁边那人看完热闹,啧了一声:“这是何人,怎么还要你家妹妹亲自在观月轩门口等他?”
第45章
◎别人都不可靠。◎
舒煜淡淡看他一眼,启唇道:“原来你等人不是亲自去等?”
吴临与舒煜相识多年,也不跟他计较:“你看看,还不让说了。小姑娘有三两个好友陪着读书正好,你忙得家都回不去,阿沅妹妹也不至于闷坏了。”
吴临斟茶润了润喉咙,眉峰微挑:“阿沅这还是头一回去书院吧。谁家小姑娘念书没有爹娘兄长接送,你这当哥哥的还不多关心关心。”
舒煜敛眸,缓步走到桌前:“有谢老先生在,沈澜也去看过,一应皆好。”
“你这才歇了几日,又要去外头忙。”吴临叹道。
顿了顿,吴临又道:“忙起来也好,等安州那边将人押入京中,还有得查。这贪墨案背后牵扯出旧事乃是寻常,这回攀咬到定远侯府上来,可就稀奇了。侯爷征战四方,护卫国土,谁人不敬服?别说是你,我听到这消息都是一肚子火。”
舒煜指尖捏着茶盏,面上一派平静:“你也说了,父亲这几十年战功赫赫,从未有过不端的作为。等人抵达京城,背后搅弄风云的是人是鬼,他自个儿就会跳出来。”
吴临看他一眼:“中间这段日子怕也艰难。市井中传得最广的就是贤良堕落,恶贼从善的故事,等这事一传出去,再不爱热闹的都得问上几句。侯爷的功名越盛,到时惹起的议论恐怕是动静不小。”
舒煜抿了口茶水,缓声道:“幸好阿沅不常去戏楼茶肆,她待在进璋书院,正好听不到这些乱糟糟的东西。”
*
回到进璋书院,半日光景平静安稳地流过。舒沅指尖不慎沾了墨,小心翼翼地举着手,不敢乱动。
裴见瑾将她袖口挽起。春桃捧着铜盆进来放好,正想帮舒沅净手,抬眼时与裴见瑾的目光碰上,春桃便安安静静退了半步。
舒沅将手掌没入水中,轻轻搓了搓指尖便干净了。抬起手来,透亮的水珠从她粉嫩的指尖往下坠,裴见瑾捏着干爽锦帕给她擦拭,动作轻柔。
舒沅视线上抬,他垂眼擦得仔细,这般瞧着,很是温雅俊朗。
那次裴见瑾试了那身石青色锦袍,与梦中那个冷峻威严的殿下几乎重合,舒沅吓得不轻。往后他不再穿那般暗色的衣裳,她也没再留意过这事。
今日仔细一看,他穿什么都说好看的。
柔软的锦帕擦过她的指腹,舒沅回过神来,抬头时乍然与裴见瑾含笑的眼眸相对,心底暗生懊恼。
或许是她疑神疑鬼呢?那些身着石青公服的郎君,皆是相貌堂堂一身正气,走在外头,民众皆是敬仰,无有惧怕之意。兴许是她先入为主,被梦境扰了心神,误解了他,曲解了他。
裴见瑾道:“这边好了。”
舒沅又把右手放到他手中。
偏斜的夕阳自窗牖透进屋中,在舒沅白皙的手臂上投下一片光影,艳红瑰丽。
舒沅目光落在上面,还没看够,手腕便是一紧,裴见瑾拉着她退了半步。
舒沅总觉得他像照顾小孩子一般,擦得太过仔细。舒沅抿唇,只顾着看着自己的手,几乎怀疑自己是沾了满手的墨汁。
裴见瑾松开手,将锦帕搭在盆沿上,侧过脸看她。
适才那血红的光块落在她手臂内侧,仿佛在细腻白瓷上划出一道狭长而刺目的血痕。他不喜欢。
正这时,迎雪疾步迈入屋中,朝裴见瑾点了点头。
天际红云如火,暖光照在青石小径上,周遭静谧无人。裴见瑾陪舒沅走了一段路。
迎雪压着步子跟在后面,看前面两位主子步伐悠然,不免有些心急地往赵玉堂住处的方向望去一眼。
裴见瑾步子微顿,唇边噙着淡淡笑意:“这里离玉堂兄的学宿不远。我同他约好,晚些时候去找他请教,玉堂兄一向守时,今日倒有些怪异,他往常早两刻便回来了。”
话音甫落,一道惊恐非常的尖叫声骤然响起,两息后,身着粗布衣裳的仆役慌里慌张从一间学宿中推门而出。
“赵公子。你这是从哪弄来的东西……”
负责打扫的仆役显然吓得不轻,面色煞白,说话的声音抖个不停,“这可怎么办,我,我再去取一盆水过来。”
赵玉堂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竟然把粗使仆役吓成这样。舒沅心口一紧,往常那个遇见她都会忧虑不安的赵玉堂又是什么样子?
方才那声尖叫是这灰衣仆役的声音。门内静悄悄的,赵玉堂该不会被吓晕过去了吧?
裴见瑾朝舒沅投去安抚的目光,温声道:“我过去查看一番。你在外面就好。”
舒沅点点头,随即让留光也跟去瞧瞧。
裴见瑾和留光一前一后地进去。剩在外面的仆役也顾不上被水打湿的衣裳,惊魂未定地在院门前徘徊,说什么都不敢进去。
舒沅把人叫过来盘问。
“……也没看得十分仔细。屋中没有点灯,我就看到书桌下头黑乎乎的一团东西,以为是赵公子的东西掉在地上,弯腰伸手去拿,结果摸在手里是软的,我立马就丢开了,那玩意儿好像还活着,我啪地扔在地上,它还动了动。”
这人满头的汗,眉毛皱成一团,不安地舔了舔发干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