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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安国公府。
门扉一开,烛火轻跃,投在墙上的暗影也随之晃动。
迎雪上前禀道:“在几条街上细细看过,确有几人神色激动,言之凿凿,在四处散播定远侯的事。这头议论刚停,又去了下一个地方将旧事重提。”
裴见瑾目光微动,直直看向迎雪。
迎雪颔了颔首,续道:“属下叫人去跟了。看起来是有好几家都在暗地里作乱。”
庆仁沉默半晌,看了看迎雪,还是垂首回道:“在那些人里面,属下看到了两个行踪诡异的男子。这两人,主子您也认识。他们除去大肆宣扬定远侯的不妥之处,还在坊间造谣,说了些对姑娘不好的事。”
迎雪接话道:“是方英和田七。我与庆仁未见过这两人,但也听董大哥提过他们的名字。他们先前对主子不敬,如今又掺和到侯府的事中,属下便自作主张,将人抓了绑起来。”
裴见瑾颔了颔首:“人在何处。带我去见这两人。”
生意兴隆的小酒馆中一派热闹。旁边的私宅则是一片昏暗,破败又安静。
柴房中,方英和田七被绑了手脚,浑身瘫软无力,在地上缩成一团,形容狼狈。
屋中伸手不见五指,除了两人外,什么也没有。
方英体格健壮,孔武有力。醒来发觉自己被人绑了,也挣扎过,但毫无用处,身上一分力气也没有。
田七还懵懵懂懂不知自己得罪了何人。而方英周身颤栗不止,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句话不说便把他们绑到无人处。今日不断条腿大约不能善了了。
良久,屋外传来一阵清晰可辨的脚步声。每一步都似乎踏在方英心尖上,让他心底的惧怕翻涌不止。
待门从外推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地上投出朦胧的光。方英借着这光亮,眼皮颤了颤,咬着牙抬头,看见了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
是那个曾经无助无力的六公子。那个只能待在枯寂小院,无人关心的六公子。
方英看向裴见瑾身后两人,并不是把他们抓来的人。
六公子手中究竟有多少能用之人?裴二爷会对他这般慷慨么?
方英早已经将眼前这人得罪透了,也就不怕了。
方英咬紧了牙,挤出一丝讥讽的笑:“六公子从哪找来这些能干的随侍。是定远侯府暗中授意的?原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侯府小姐,也会在意这些流言。”
裴见瑾眸色一沉,冷声道:“你这般脏。不配提起她。”
迎雪上前,踩在方英手上,重重地碾了碾。
方英疼得青筋突起,咬紧牙才没喊出来。
方英笑了笑:“是。她干净,怎么不干净,被我们裴六公子捧着护着的人,自然是好的。六公子要巴结人家,可不是得赶紧,如今侯府出事,往后还不知如何呢!”
裴见瑾冷冷地看着方英:“是你的命太短了,看不到定远侯府往后的模样。”
第59章
◎怎么能让她心烦呢。◎
方英瞳孔放大,心如擂鼓,抿紧了唇。
混混沌沌的田七这会儿也略微清醒过来,他是个骨头软的,把性命放在头一位,当即痛哭流涕地求道:“六公子仁厚宽和,放小人一马吧。从别庄出来,无处可去,好不容易找到活干,这主家安在头上的差事……只能照办。”
裴见瑾垂眸看他这可笑模样,纤长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了眸底神色。摇晃的灯火映照在他侧脸上,愈发显得俊逸清朗。
裴见瑾勾了勾唇角,神色极冷。
“好生想一想。你们只犯了这事?”
田七浑身发抖,身体的无力也将他的骨气带走,侧脸贴在地上,蜷成一团。田七嗓音嘶哑:“都是……都是方英的主意。”
“他记恨舒小姐在别庄护着您,又,又把我们打伤了赶出来。这才猪油蒙了心,在宣扬定远侯丑事的时候,顺带散播了些舒小姐的谣言……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啊六公子。您就绕我一回吧。”
“他是怎么说的?”
田七不管方英的瞪视,扭了扭身子试图坐起来,但没成功,只好继续卧在地上,声音有气无力的:“方英他……他在外边乱传。说定远侯只图名利,成百上千的士卒性命都舍得,侯府从根子上就是烂的。说舒小姐病了这些年,侯府没少花银子去寻求灵药。”
“舒小姐的身子总好不了。那寻来的名药猛药,恐怕,恐怕也不敢直接给她吃。侯府大约要为了保全她,在暗地里找一些年纪相仿的孩子来为她试药。”
“背地里不知又把这些孩子折磨成什么样子。是死是活也知道。指不定她身上也背了几条人命呐……就是这些了。方英是这样说的。”
裴见瑾提步走近,居高临下地凝视二人,轻叹一声,而后道:“她是这样的人?”语声轻缓至极,似在沉思似是感叹。
田七还没忘记他们被抓来的缘由,跟前这位哪是要听他们说侯府不好的,田七当即改口:“不是,不是。舒小姐广施善行,宅心仁厚,那瞎了眼的才说她的不好。”
方英攒足了力气,狠狠踹了田七一脚。方英呼吸急促,恨恨地瞪向田七:“你以为说这些就能讨好他,能留条命?叫他看笑话罢了。”
裴见瑾轻轻笑了笑,点头道:“田七说的话,的确没一个字能入耳。”
田七愣了愣。他开口都是在夸舒家小姐,怎么还有错?
裴见瑾从庆仁手上接过一个素瓷瓶,指腹在其上轻轻摩挲。
方英目光落在那瓷瓶上头,眼皮轻颤,心中急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