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来了,死人,兵祸,动乱,全家死光,寄人篱下。从前痛骂父权一百遍,真的无父无母了,才知道“自由”等于“任由欺凌”。
她的人生目标一降再降,现在只有最卑微的要求。
——想活得像个人。
结果呢?又陷入了婚姻危机。
放跑了还是不错的陆举子,后面跟着的居然是共享男人,打算以出家作为最后的退路,却想律法不允许,完全堵死了后路。
是她太愚笨,白瞎了穿越女的名头,还是世道太难,古代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人?
莫非,她最正确的路,是该上巳节抓住什劳子陆子介,嫁给他,相夫教子,等到他功成名就,给她挣个封妻荫子?
这个念头一起,鸡皮疙瘩顿时爬满全身。
不,不行。
程丹若咬紧牙关,心想,我要是真的做了这样的选择,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古人。
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绝不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程丹若暗下决心。
*
又两日,白芷的母亲上门,求见程丹若。
她是陈家旧仆,黄夫人自无理由阻拦,任由她与故主相见。
虽然已经放良成良民,白妈妈仍然十分客气,按照以往的礼节向程丹若请安。这也是应有之义,时下的规矩便是一日为奴,终生为仆。
只要是白家的孩子,哪怕功成名就,见到程丹若也永远低一头。如此才算不负旧日之恩,否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忘恩负义的。
“问姑娘安,姑娘近日身体可好?”白妈妈关切地问。
“都好。”程丹若以客相待,“妈妈请坐。”
白妈妈这才斜斜坐下,说出来意:“家中种了些瓜果,近日都熟了,专门摘了些请姑娘尝尝,还有一篓桃子,不值几个钱,算是老奴的一番心意。”
“多谢妈妈惦念。”程丹若道,“你和白奎身体可好?”
“托姑娘的福,我们都好。”白妈妈说,“只是担心白芷这丫头,不知她伺候得可得力?”
“她很能干,我身边属她最贴心。”
两人颇为生疏地客套一番,才切入正题。
白妈妈问:“姑娘叫白芷传信来,不知有什么事吩咐?”
“我请您打听的事,可有结果了?”
“姑娘是问女户一事吧。”白妈妈语带迟疑,但还是道出了打探到的事。
按照大夏的律法,允许女子立户,可大致分为两种:一为畸零户,即是家中无夫无子的情况下,女子为户主,多为寡妇,只有极少数的女儿户,也就是在室女为户主的。
作为畸零户,女户家可免除徭役杂差,但仍然需要缴纳赋税,总得来说,算是受到优待的一个群体。
二是只要家中有女子进宫当侍女、乐舞姬、女轿夫的家庭,可改为女户,即是所谓的宫廷女户、宴乐女户、抬轿女户,这种家庭同样可以免除徭役,无论是否有男丁。
程丹若想打探的自然是前者,在室女为女户。
这也是她从前预备好的另一条退路。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妈妈为难道:“女户并不好听,若非迫不得已,鲜少有人家立为女户。”
程丹若已有心理准备,却追问:“那我能自立为户吗?”
“姑娘须得去官府核补黄册,再附籍。”
黄册就是户口本,程丹若原来的户口本当然没了,或者说,这东西一向都由一家之主保管,她见都没见过。而以她逃离战乱的情况看,属于流民,按照规定,距原籍千里之外,可在当地入户,她符合条件。
但问题是……“此事若不能得陈大人应允,恐不能成。”白妈妈显然不建议她这么做。
第21章 心理争
程丹若大感头痛。
以流民的身份要求附籍,操作难度极大。首先她是个女人,女人立户本身就是非常罕见的事,拿钱贿赂都难如登天。
要陈老爷帮忙?不可能。
让自家亲眷,还是一个孤女自立为户,不知道的人听了,肯定以为陈老爷连个孤女都不愿养活。
陈家丢不起这个脸,故必不赞成她立女户。
退一步说,她通过种种手段,成功立为女户,日子就能好过了吗?非也。
理论上,官府会给流民发田地,或者让他们自己开垦荒地,然而土地兼并岂是玩笑?江南的田,早就给达官显贵占完了。
这群人占据大量隐田不说,还有更过分的,他们勾结官府,把自己的田地挂在农民名下,让农民交税。农民都没见过所谓的田,却被迫背上各种赋税,被坑一次就能全家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