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略作犹豫,试探着问:“郡主有兄弟吗?”
晏鸿之投来赞许的一瞥:“有个同胞弟弟。”他继续示范,“郡主孤身进京,太妃又在封地,不知如何安顿?”
谢玄英瞧了眼程丹若,道:“陛下发?话,让她同荣安一道,住在撷芳宫。”
晏鸿之眸光闪烁:“是吗?这倒是有趣了。”
程丹若不知荣安公主的旧事,难免不解。她瞥向谢玄英,他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四?目交汇,各有各的疑问。
“反正,”谢玄英飞快转开视线,道,“我不同意?。”
其实,方才程丹若做的猜测,就?是局势的关键所在——皇帝本人是怎么想的?他允许诸王派人入京,是准备效仿先帝,提前考察过继之人吗?还是说,他不满各兄弟的算盘,准备挖坑敲打?
前者很有可能,后者,亦有可能。
所以,恩宠嘉宁郡主,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单纯地爱护侄女?暗示她与公主同等,将来过继齐王之子??捧杀,也说得通。
君心难测,正在此处。
谢玄英无论出于?政治嗅觉,还是私人感?情,都不想沾这一场赌局。
但……“这门亲事不说人好不好,时间就?不对。”晏鸿之摩挲杯沿,沉吟,“却不知道你父亲如何做想的。”
谢玄英默然。
他的祖父压对了齐郡王,从龙之功,他的父亲会不会想效仿祖父呢?毕竟,赢了就?是百年富贵,输了,不过一个儿子?。
靖海侯不止一个儿子?。
“唉,婚姻乃父母之命,我能帮你的不多。”晏鸿之叹道,“朝廷纷争,我辞官也有数十?年,怕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三郎,简在帝心,你万事慎重。”
谢玄英顿了顿,颔首应下:“是,您放心,我……我会解决的。”
*
谢玄英来去匆匆,在老师家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就?匆忙走了。
程丹若也结束一天的课程,回院子?继续读书。约莫下午两点多钟,她去给?洪夫人针灸,完事才想回去,大奶奶来了。
她见到?程丹若,和善地笑?了笑?:“妹妹辛苦了。”
“分内之事。”程丹若想走,但大奶奶却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道:“母亲,今日许家好大的热闹。”
洪夫人挺感?兴趣:“什么新鲜事,说与我们?听听。”
她说了“我们?”,程丹若便不走了。
大奶奶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笑?道:“今日许家斗香,许意?娘所焚之香,烟气在空中结出一个‘心’字,当真巧夺天工,别?出心裁。”
“许意?娘一向是闺阁魁首,不稀奇。”洪夫人道。
“母亲说得是,稀奇的是王家三娘填了首词,‘心篆空结,转头皆休,一波烟气化为梦’。”大奶奶失笑?,“可怜许意?娘,怕从未吃过这样的亏。”
她看许家的热闹,当然也是因为晏家的立场。
谢玄英是晏鸿之的弟子?,被许家这样退婚,洪夫人怕是也有不满,她才敢说这样的笑?话,哄婆母开心。
洪夫人露出一丝笑?,却也道:“许意?娘是个好的,这孩子?是被耽误了。”又说王三娘,“不愧是王氏才女,文采斐然。”
“许、王两家斗得愈发?厉害了。”大奶奶感?慨道,“先前王家的山茶宴开得好,今天我去许家,瞧见不少菊花名品,没几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洪夫人道:“李首辅年事已高,过两年总要?退下来。许尚书和王尚书争的可不是面子?而已,不过,这与我们?无关,你也要?同大郎分说明白?,别?叫他陷进去。”
大奶奶忙说:“母亲放心,大爷心中有数,素来是只管分内之事,不与大司徒多亲近。”
洪夫人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外面的事,反而问起柴薪米价。
大奶奶道:“比去年略涨了些,还是按照往年多备些黑炭?”
“备着吧,若遇寒年,舍出去就?是救命。”洪夫人吩咐,“若帐上银钱周转不过来,你同我说,我还有些体己。”
大奶奶立即道:“哪里用得着母亲,我们?家一向简朴,尽够的。”
程丹若默默听记着,若有所思。
等从洪夫人那里告辞回去,她叫来喜鹊,和她打听:“王尚书是哪部的尚书?”
喜鹊长在京城,耳濡目染也听过不少常识八卦,闻言道:“应该是礼部尚书,他家的大郎君颇为尊敬老爷,早年来家中请教过学问呢。”
程丹若点了点头:“多谢你,忙去吧。”
喜鹊福身退下,走到?门口扭头,却见她倚靠在炕桌旁,摆弄一颗颗棋子?。她忍不住叹气,程姑娘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却是个看不见前途的主子?。
心里暗暗摇头,她放下帘子?,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徒留程丹若独自在屋里,一颗颗放棋子?。
这颗是皇帝,他没有儿子?,有不少人想他过继。这颗是谢家,帝王心腹,婚事牵扯到?不同势力的争斗。
再往下,许尚书,王尚书,李首辅……这些人,她都很陌生,理论上也与她不会有任何干系。
她将来想做一名女医,打交道的是洪夫人、大奶奶这样的内宅女眷,但,多了解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呢?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