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雅间之事后,喻绫还曾来府上寻过她,喻绫从兄长口中得知温然寿数有限之事,她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谁知她来得不巧,陆彦那日正在府中。
她看着陆彦对温然处处体贴入微,二人情意绵绵,她像是夜里一盏硕大明亮的灯笼,碍眼得很,最后没说两句话,便告辞离去。
温然见人走了,轻舒一口气,那边陆彦手中的花糕又递了过来。
温然实在不适应这样亲昵的举动:“喻姑娘都走了,你不必如此。”
“怎么,阿然不想吃我亲手喂的糕点?”陆彦悠然反问。
温然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若是想吃可以自己拿……”
陆彦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去:“阿然不如也试一次,若是这喻姑娘日后再来,你如此放不开,岂不叫人怀疑?”
陆彦直言正色,言之有理,看不出一点私心的模样。
温然犹豫片刻,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拿起一块糕点,递到陆彦唇边,柔声低气道:“夫君尝尝,甜不甜?”
陆彦含住这块糕点,像是不经意间碰触到温然的指尖,他的嘴唇很软,温然是清楚这一点的,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极快地缩回手。
陆彦伸手握住她的指尖,不让她逃,他看着小姑娘的一双清眸,似笑非笑道:“果然夫人亲手喂的糕点,要甜上许多。”
温然觉得耳畔一热,她将手缩了回来,瞪了陆彦一眼:“你别胡说。”
她果然不该信陆彦的话。
什么放不开,就是想骗她喂上一块糕点。
不过这糕点似乎是有些甜得过头了。
不然她怎么会明知陆彦在诓她,还是顺了他的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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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静,知州府衙后院的书房灯火依旧明亮。
越州知州邓永常年近四十,他面相儒雅温厚,平白会让人多信任几分,他站在烛光前,将今日得到的一封密信展阅完毕,旋即用烛火燃尽成灰。
最后一余灰烬落下,他身后的书架往后旋转,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
喻柏自暗道而上,他将近日筹措的军饷尽数奉于邓永常查看。
邓永常一览而尽,眼里露出几分赞赏之意:“不错,你行事向来稳妥,若主上大事得成,我必定为你邀功。”
“这些都是侄儿应该做的,若非伯父得主上赏识,我又怎么会有机会为主上做事?应是侄儿感谢伯父才是。”喻柏言辞恳切,丝毫没有抢功的意思。
邓永常对这个侄儿素来满意。
从前他父亲在时,便衷心为邓永常做事,如今喻柏也是如此,邓永常自然满意。
“若非你有本事,便是我将你引荐到主上面前也无用,我不会贪了你的功,你且回去耐心等着,很快就要变天了。”邓永常意味深长地道。
喻柏颔首应是,他折身从密道返回,这密道曲折蜿蜒,不知何年何月铸成,只有熟识这密道之人,方才不会在其中迷路。
密道内静谧无声,走出一段距离,喻柏身后的心腹下属忍不住道:“公子便如此放心将一切交给邓大人吗?当初家主为邓大人做了那么多事,又有多少传到主上的耳中?不如远的,便说近前,当初那名前来刺探越州实情的暗探,若非公子及时察觉,又怎能那么快地将他除去?”
喻柏没有阻止下属的话,待他说完,才冷声道:“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我心中有数。”
那人还要再言,喻柏冷然看了他一眼,他只好将更多不甘之言咽了下去。
密道内只余无尽黑暗,喻柏看着眼前似长不到尽头的路,他岂会不知邓永常有贪功之意,他看着温厚可信,实则两面三刀,父亲为主上做了那么多年的事,最后功劳怕全是落在了邓永常的头上。
他既知,便不会再全然相信邓永常。
那些军饷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剩下的军饷,他已安排自己的心腹交到主上手中。
邓永常想贪他的功,也得看看吞不吞得进去。
密道尽头露出一丝光亮,推开那扇密门,门外是醉春楼中的琴弦乐声和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浓郁的脂粉香似是飘满整个醉春楼。
喻柏自密道而出,他仰头喝下一壶酒,携着一身酒气离开醉春楼。
他离开不久,那扇密门再次悄然而开。
暗探从密道而出,悄无声息地离开醉春楼,在夜色中如鬼魅一般到达瑶石巷,他换上一身小厮的服饰朝着书房而去。
陆彦正在书房与宋棋议事,他桌上放着一张舆图,和一封密信。
那是当初他派来的那名暗探没有送出去的密信。
当初这暗探被喻柏的人逼入死境,被逼无奈之下他将证据与这封密信都藏在那条密道之中。
喻柏的人费尽心思想要寻回这证据。
只是他们未曾料到,东西就放在他们最忽视的地方。
这些日子,陆彦在明处与喻柏周旋,他身边行踪最诡秘的暗卫严则在暗处一直查找这份证据,最终让他寻着记号找到那密道,顺利取回。
如今邓永常贪吞赈灾银与侵没税银,乃至收受贿赂的证据皆在此处。
只是陆彦未曾料到,邓永常明面上在为文宁侯与六皇子做事,实际却在利用他们的权势帮助他们真正的主上起事。
那封密信上以血书写了一个名字——赵泽。
当初赵泽带领叛军起事,企图攻破青州,援军未至,青州危矣。
陆彦冒险夜袭,亲手斩杀当时的叛军统领,但未曾料到那夜赵泽也在营中,他射出一箭命中陆彦的肩膀。
彼时营中大乱,叛军粮草被烧,赵泽不得不隐匿身形,陆彦在宋棋严则等人的护卫下回到青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