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乐那双始终柔和的眼睛,在这一刻无法掩饰悲伤,“我不但自己怕死,我更怕自己亲近的人死去,因为我亲近的人很少,失去一个,我就会感觉更孤独一些。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沈庭玉肩膀靠向她,将头依恋的贴在她的肩膀上,声音甜的像是蜜糖,“姐姐以后就不会再孤独了。”
南乐回过头。
两个人一瞬之间离得很近。
少女的鼻尖擦过他的脸,她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中还残存着悲伤,“为什么这么说?”
沈庭玉靠在她的肩膀上,仰头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中映出她的面容,“因为姐姐有我了呀。”
南乐匆匆扭过头,盯着炉火,心中涌起喜意与温暖。
她唇角勾出一抹浅笑,“玉儿呢,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沈庭玉看着她的侧脸,一双漆眸在火光下尤为幽深,眼瞳黑得仿佛能够吞噬掉所有折射进去的光。
他收回目光,像是小动物一样脸在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抱住她的手臂,拖长了声音撒娇,“我想一直留在姐姐身边。”
南乐无可奈何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傻孩子。已经有了的怎么还能算呢?我要重新问你一遍,你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或者以前有过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我小时候很想要一把梳子,是玉的,很好看。”
他比划着给她看,“只有这么大。我的手拿起来刚刚好。”
安静的炉火和南乐期待的眼神,让沈庭玉鬼使神差的继续说了下去。
“这把梳子是我爸爸送给一个女人的,那个女人很喜欢,我想要那把梳子,如果我问她要,她一定不肯给我。所以我就把它偷走了。”
几乎是说完这句话,沈庭玉就后悔了。
偷东西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南乐,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南乐脸上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他所熟悉的厌恶轻蔑。
“那她发现了吗?”
沈庭玉迟疑了一瞬,他已经发觉自己说出这些话,对于在南乐面前变成一个乖妹妹没有任何助益,甚至会让南乐讨厌他,之前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
像是一道门出现在他的面前,由着他选择,留在安全的门内,还是推开门。
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假思索鬼使神差,好像门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引诱着他,引诱着他冒这个险。
“她没有发现,因为我把这把梳子藏起来了。但总有些讨人厌的东西总是在找我的麻烦,在我那里搜来搜去。有一次不小心被他们搜到了,他们想要抢走它。”
这是他从没有跟人提起过的话。
但从前他也没有遇到过像是南乐这么……特别的人。
他观察着南乐的表情,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不知道门后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南乐在心底里叹气,她好像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公主一样的美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特别会看她的脸色,像是在拼命讨好她一样,懂事到让人觉得可怜的地步。
“那些人是你的姐妹吗?”
“姐姐真聪明一下猜对了一半,是我的哥哥们。”沈庭玉冲着她甜甜的一笑,满脸的孩子气,眼中却跳跃着隐隐的兴奋与残忍,“姐姐,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南乐顺着他问道:“你怎么做的?”
炉火旁的美人笑得眉眼弯弯,乐不可支,“我把领头的那个人鼻子打断了,然后把那把梳子摔碎了。他们什么也没抢到。”
当然他不会告诉南乐,打断他所谓哥哥鼻子的代价是对方也把他的胳膊打折了,那场揍几乎让他丢了半条命,甚至于让他在后宫中的处境变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南乐眼神中多出一些心疼,她安静的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沈庭玉的头顶。
沈庭玉一怔,“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可耻,我是个小偷吗?”
坐在炉火旁的少女半身都浸着柔和的火光,她沉静的注视着他,那双乌亮的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柔和沉静,没有一点肮脏的东西。
她轻声说道:“我认识的沈玉没有偷我的任何东西,也不会是小偷。当时你只是太小了,比起指责孩子,更应该被指责的是大人。没有人教会孩子应该怎样去表达自己想要一件东西,并正确的取得这样东西。或者说如果一个孩子的请求,正常的需要都变成可耻的。那么孩子做出偷窃的行为,又有谁能够忍心怪他。”
沈庭玉脸上那副乐不可支,灿烂明艳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南乐乌亮的眼睛里映出沈庭玉苍白的脸,她的目光温柔得在他的眉眼间徘徊,那么真诚又如此清澈,像是能透过他的皮看进他的骨,他的心。
“如果我当时就在你身边的话,一定不会让你去偷那把梳子,也不会让别人来抢你的东西。”
沈庭玉看着她,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一个孩子摔碎那把自己很喜欢的梳子的时候,我想大概是很难过的。”
沈庭玉狼狈的别开眼,长睫在眼下扫出深深的影。
生平第一次,他不敢与人对视。
“以后你是我的妹妹,想要什么跟我讲好不好?”
南乐半开玩笑的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没有玉梳子。”
沈庭玉看着炉火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这一天的粥似乎让南乐认为自己照顾的还不够周到。
此后的几天,沈庭玉都再没有这样尝试做早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