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南朝说的比姚卓难听得多的,他也听得多了。
贺晨并未制止姚卓,他在姚卓说完后,慢慢俯下身,“林公子。我素来敬重林公的美名,的确曾经诚心诚意的想要招徕林公子同往襄州。当初我对您的话,现在仍然算数。只要您说清楚南朝在金平城的部署,说清楚这些日子你究竟做了什么,将那些人都交出来。我仍旧可以接林公子同往襄州,为我谋主,君臣相得。”
林晏淡淡的看着贺晨,玩味的重复了一遍,“南朝在金平城的部署?”
他原本就有些奇怪,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千里追杀。
关中林氏的确曾经显赫一时,他的祖父也的的确确曾权倾朝野。可这数年来,林家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光景。
他本人其实并无什么值得暗杀,绑架,大动干戈的必要。
杀死他一个林晏,除了能让宁安候府绝嗣,让关中林氏主支断了血脉,让林家两个寡妇哭的昏天暗地之外对政局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原来如此,贺晨将另外一些事情算在了他的头上。
正如贺晨自己出自贺家,凭借着姓氏,年少却已经手握权柄,便断定他林晏出门也一定是号令着一方势力,另有部署,别有意图。
林夫人在一旁忙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二位尊驾,我家这小子如今尚且是白身,他可什么都没做呀!”
姚卓冷哼一声,眼中划过一抹暗光,“哼,什么都没做?鬼才信。你们不好好在新京待着,千里迢迢跑到这里难道是巧合?”
此时不论再说多少林晏整日只是饮酒作乐,他能调动这么多人保护,又顶着一面无比大无比神圣的关中林氏大旗。
怕是谁也不会信他林晏的的确确只是个毫无才干的废物。
贺晨抬手,“不得对林夫人无礼。”
他的目光落在林晏身上,眼睛微微眯起,隐隐露出一点居高临下的笑意,“这样吧。若林公子实在不愿说。今日只要林公子为我抚琴一曲,我便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如何?”
林夫人面色顿时一变。
她怎么会听不出贺晨话中之意。
要知道关中林氏的声名可是一代代的积累下来的,才得以令天下仰慕。
你关中林氏的公子今日为我抚琴让我作乐,操伶人之事。明日此事便会传遍九州。
狂傲不羁,放浪形骸,风流多情都可以是名士风流,让世人仰慕。
但独独贪生畏死,自愿折节受辱,绝不是名士会做的事情。
若今日林晏做了这样的事情,将来恐怕林晏活着回到南朝也会因今日之事一辈子遭人耻笑。
林晏想要再出仕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不论他做什么官,一旦有人想要举荐他,今日之事便会重提一次。
一旦有政敌想要攻讦他,这又是现成的话柄。
不仅林晏一人的名节有损,就是关中林氏一门都会由此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污名。
林夫人张口欲言,却又在颈上压着的冰凉铁器之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几个士兵捧来一把古琴,放置于林晏身前,替他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捧起琴,他垂眸,另一只手抚过琴弦。
贺晨看着林晏的动作,唇角微勾,双眉舒展。
林晏抬眸贺晨,笑了笑,“他们都说我林晏平生最是风雅,尤善音律,过往我的确常常与娼优同乐。”
纵然伤了脸,但此时林晏坐在寒风之中,衣袍飘摇,腰杆却是笔直的,好似一株风雪中的苍松。
这一幕实在很赏心悦目。
林夫人目含热泪,移开目光。
却忽听一声巨响。古琴砸在厚厚的冰面上,立时断为数节。
气氛徒然一变,众人神色各异。
贺晨垂在膝头的手紧握成拳。
“只一点贺公子恐怕不知。”
林晏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脚上的镣铐在冰面上碰出脆响。
贺晨身边的军士齐齐提起长枪,面对一支支银亮尖锐的枪尖,林晏声音冷沉,却是尽显傲然,“这双手可为娼优弹,却是俗子不弹!”
沈庭玉冷眼旁观了一场好戏。
眼见着唱不下去了,他才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懒洋洋的站起身,从绳索中抽出双手,“不如我来。不就是弹个琴吗?”
“看来林公子是想效屈原了,我成全你。”
贺晨冷冷一笑,厉声道:“来人,将这三人都拿下沉江!”
第六十一章
鸣镝升空。
南乐顺着鸣镝射起的方向看去, 一支披着银甲的白马骑兵出现在视野中,他们擎着一面黑色的旗子, 血红的符文在风中招展, 鲜艳得像是血涂上去的。
一支又一支羽箭追在他们的身后,破空的声响就像是甩不掉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