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被她的目光刺痛,温柔的神情僵在脸上,终于生气了。
他咬了一下后槽牙,“好。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不愿做我的妻,我过江便将你投于街上。让你去瞧瞧旁的北来流民是如何作为奴隶与猪狗无异被随意转卖。看看哪来比我好百倍千倍的郎君会娶你!”
南乐浑身一颤,双目含泪,却是一言不发。
刘微目送着马车驶去。听着下属对于一早种种情况的回禀,脑中却有更多无法对人言的思量。
林骏死时,本是最好的推林晏入仕的时机,若林骏死亡是正常死亡,他大可以留下遗表,由党朋推举,一同将林晏推上高位继承家族的政治资源。
但林骏死的太突然了,也太年轻。
林晏那时过于年少,没有任何资望,无法入仕。
但现在林晏年纪已长……
林晏过往的表现,往好了说是风流放旷,无处世意,怡然自得。不像是能堪任大位的样子,但到底是有些才名在身。
今日一见,他见林晏似乎与传言之中另有不同,实在是有几分意动。
刘微按下心中诸多思量,细细又问了一遍,从中找出了些让他惊奇的东西。
“当真?你们亲眼见到林晏将那女子从山洞中抱出来?”
“属下亲眼所见。”
“能让林晏钟情,一定生的是花容月貌吧?不知是何等绝世的美人。”
下属迟疑道:“不曾见到面容,只觉得似乎……有些脏。瞧着,瞧着倒是跟流民没什么两样。不过这女人一路都在哭,好似还在骂林公子呢。瞧那样子,不像是恩爱的夫妻,倒像是被强抢的民女。”
刘微摸了摸下巴,“林家二郎还需要强抢民女?你怕不知道多少士族贵女为他神魂颠倒,又有多少花魁空位以待,分文不取只盼与他春风一度啊。”
忽然远远的来了一匹快马。
刘微认出那马上的人是柳垣身边的亲卫,有几分奇怪,又有几分不妙的预感。
是为了林晏吗?
不该啊,消息应该不会这么快的传进柳垣耳朵里,就算传进柳垣的耳朵里,以他的性子大概也就是一笑了之罢了。
正思量间,那人已到近前,下马便拜,“长史。主公召你速速前去,有大事相商。”
刘微询问道:“何事这般着急?”
那人神色肃然,眼底透着一股惊慌,“北靖挥师南下,已攻破襄州,安州王瑜那小人望风而投,此时北靖兵锋已直逼渝州!”
众人闻听此言,一时皆是变了脸色。
刘微大惊失色,拽住这人,“什么,什么?这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会如此?沈吞云是疯了吗!”
“不是沈吞云,”那人只道:“听说北靖太子与昭王相争,此时那太子才是新主。此次领军的主帅是卫博陵。”
刘微喃喃着这个名字,手脚冰凉,“卫博陵?”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来几乎再没有听见过的这个名字,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卫氏一向出将才,这卫博陵早上二十年,可也是为前朝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一员年轻猛将。
他不会以为过了二十年,这一位的刀就不利了。
况且北方一向出强兵,而其中北靖常年与关外的诸多异族直面对峙,西北之人大多体态魁梧强健远胜南人,是最适宜从军。
更别提北靖手握北方最好的草场,能够自养军马,帐下骑兵打异族一向有来有回。这样的军队一旦入关,在中原几乎就是如履平地。
卫家军的军容与能力,他年少时曾得以一见,至今仍难以忘记,偶尔也会有些遗憾。
当初若朝局中那些大人物未生猜疑之心,放手让卫光卿指挥大军,而非在卫光卿大胜之时,临阵换帅另派权贵督军,分散卫光卿手中的兵力与权力。
一策的得失,直接葬送大好的胜局。
若非那个决定,或许今日卫光卿已克复中原,他们这些北来的士族也能早已经回到自己的故乡,而非被困在南方,不敢过江,处处受到南方士族的掣肘。
卫光卿当年被坑的那般惨,卫博陵便是圣人,也该对南朝满腹怨气,此来绝非善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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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入新京,一群小孩子在长街上打闹,随行在马车旁的苏唯驱马上前叱责。
小孩子一窝蜂的跑开,一边往人群中跑一边笑着指着他骂道:“伧荒野人来了!”
“荒伧来了!荒伧来了!”
“荒伧!荒伧!”
林晏掀了帘子,对驾车之人道:“去西街。”
城内人烟熙攘,长街两侧皆是林立的商铺酒馆,一片歌舞升平之相。
南乐虽只是从马车帘的一角匆匆一瞥,却已经心生震撼。
她生在北地,从未见过这样的繁华与这样热闹的拥挤人潮。
车轮滚滚,天色已暗。
昏黄的夕阳之中西街却仍旧很是热闹。
红得如血一样的光芒涂抹在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人身上,男女老少,此时并无区别,一样如同牲畜一般委顿在地。
林晏揪着南乐的后领,将人拎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