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脚步轻轻的走上前,弯下腰,恭敬道:“少爷,您醒了。”
林晏扶着额头,宿醉仍让他一阵阵的头疼,记忆都变成不太连贯的碎片。
身上起了一层黏腻的薄汗,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举目望去却是置身于自己的床上。
一切像是发生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捏了捏眉心,似真似假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少女含泪的眼,晕红的面,凌乱的锦被,挣扎哭喊,点点如落花般的红痕,他梦中的狂乱肆意,此时回想仍是那般鲜明。
他抬手摸了一下颈侧,摸到了几道已经结痂的指甲抓痕。
清醒时回想起那些画面,林晏多少年都未有过的心跳如同擂鼓,一时浑身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他抬眸看向床边的丫鬟,眼底压着几分探究,“这衣服昨日是谁……”
那一切究竟是只是他一场太过真实的美梦,还是真的?
“我与画秋帮您换得。昨日您在那位……”画夏瞧着林晏的脸色,迟疑了一瞬,“夫人房中昏睡过去了,那位出来让我们将您扶走的。”
林晏屏住呼吸,眼中含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追问道:“哪位夫人?”
画夏似乎想起什么,红着脸,目光闪躲的问道:“西厢房那位呀。您不记得了吗?”
林晏心头一震,生出不可置信的狂喜,继而是万般复杂的愧疚难安。
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去见了南乐,也真的趁着醉意耍混强迫了她。
他放任自己做尽了荒唐事,想起少女支离破碎的声声啼哭,他心间泛起一股难忍的酸涩与悔恨。
之前所做已经让南乐伤透了心,酒醉误事,他本决心不再饮酒,却又是因着一次酒醉让她见识了他的混账孟浪。
记得曾经南乐与他成婚那一日,她难得换了一身鲜艳漂亮的新裙子,热烈的银红。
那是他第一次做新郎,婚礼很简单的,只粗粗摆了几桌酒。
他不耐与一帮下九流的船夫应酬,推说身体不好躲在船中,只推她一个人去喝这喜酒。
少女吃完酒踩着晚霞回来,虽有倦色,但面上的颜色却比晚霞还要动人。
她弯起一双乌眸,笑盈盈的望着他,披着半身瑰丽的晚霞,伸出双臂想要抱一抱他。
他却微微侧身躲过妻子的怀抱,靠在床头,做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掩去眼底的厌烦。
少女神色微怔,沉默着,那双乌亮的杏眸中的光芒一黯,喜色都化为了无措。
但下一刻,她还是冲他笑一笑,梨涡浅浅。
若是那时,他没有躲开……
可惜没有如果。
从那一日起的每一日同床共枕,他都是一样的冷淡。
林晏恍惚又悔恨的垂下长睫,脸上那一点喜色很快便如湖心一点涟漪消失不见。
上天曾将最好的已经送到他掌中,是他一次又一次推开。
他们的关系本就已经差到极点,他又一次在酒后做出这样的事情,用自己的下流无耻污了她的身子。那样的不知礼数,不知节制,为所欲为。
南乐只怕要恨死他了。
思及此,林晏周身的沉郁落寞之感愈发浓重。
他侧眸看向窗外。
天空乌云浓卷,不见昼日,烟雨昏蒙,精心打理的花草山石在雨中凌乱而狼藉。
近处院下泥绿一片,水流将草根冲上片石板。
他颓丧地盯着石板上泥泞的断草,忽想起几句诗。
雨落不上天,水覆重难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注2
断草根……以南乐的性子,以他对南乐的了解。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恐怕会想不开,亦或者自伤于身。
他耳边一阵阵的尖锐空鸣,骤然变了脸色,没能控制住自己心头强烈的慌张不安与剧痛。
画夏瞧着林晏几番变幻的表情,想了又想,想问一问林晏关于西厢房那位究竟以后还关不关了。
林晏从没有将外面的女人往府中带过,府中只一房姨娘也住在偏僻的小院中,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见林晏有多挂心。
过往倒是有些痴情女子打上门来,林晏一应避而不见,纵使外面人都要哭昏过去了,他照旧言笑晏晏的喝酒作画。
这是画夏第一次见到林晏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方寸大乱,连过往的风流从容都丢了。
但她还未开口,便见林晏匆匆起身,随便抓了两件衣物往身上套,大步出门而去。
画夏一怔,半响回过神来,“诶!二少爷,外面还下着雨呢!您拿一把伞啊!”
她急得团团转,在屋内搜寻了一圈,这才在角落里找出一把竹骨伞。
等画夏撑起伞赶到西厢房,林晏站在房门外,疾风骤雨之下,他一身白衣已浸出湿痕,再无半点过往的矜贵放旷,只剩下满身的狼狈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