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查得很费劲,他反复一次又一次询问不同的人同样的细节,试图了解起火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一次不同的人说起同一场火,就像是让他也在火中死了一次又一次。
他只能压下所有的情绪,麻木的从中反复比对,试图寻找出一点线索。
因为林夫人与陆夫人拒不配合。仆人们虽然受到他的威胁,不敢明面上抗令,但问起来都是一问三不知,或者拿些套话搪塞,阳奉阴违做的非常熟练。
林晏能得知的信息只有一场大火,伤亡并不大。
没有伤者,只有三个死者,南乐和拨过去给她的两个小丫环。
偏偏就是这么巧,谁能信呢?
第一个看见起火的人是他院子里的一个花匠,赶早趁着雨停来收拾花草,一开始说的供词是他看见的时候火就已经很大了,那火烧的极快,非得是屋内被人浇了油才能烧得那么快。而且这花匠还闻见了火油的味道。
但一夜过去,他便改了词,说自己看错了,绝对没有人浇油,那火就是正常的烧,因着大家救得快才只烧了西厢房。
林晏不明白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怎么就这么难。
但这花匠的证词可以让他确定,这场火绝非意外,而是人为。
林家的下人大多都是家生子,他们是世世代代做惯了奴才的。林晏能理解他们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听哪一个主子的话。
从前他虽说是林家唯一的男丁,但从没伸手管过府中的事情。在下人眼里就绝越不过陆夫人去。所以他们总想着敷衍他。
他们越是如此,林晏便越是确定,此时绝对与陆夫人与林夫人二位脱不开干系。
他查得火冒三丈,实在没有耐心与这帮老油子拉扯。
索性将当日在府中与这场火有关的百十号下人一起带走,拉到乡下别庄,全一起关了起来,分开审问,问不出结果就不放出来,每天只有一点勉强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
这般折磨之下,一个仆人松了口,主动告诉他,“奴才曾看见西厢房香云与香竹时不时鬼鬼祟祟的往齐氏的院子去,那神情一看就是有鬼。”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香云和香竹已经死在了火中,但她们生前住在下人房里,四人一间。二人生前的用物都还在,一翻便翻出了光凭丫环月钱绝对买不起的金银首饰。
有了这么一条,专门再将曾跟两个丫鬟同屋的下人叫来。
她们很快便松口作证听见她们收了齐氏的金银钱财,密谋想要对南乐下手。
有人说曾看见她们在南乐的汤水中洒下粉末。
火油铺子的伙计作证曾见过香云,她买了大量的火油。
回到原点再去查为什么这两个人能到西厢房。
画夏小心翼翼的给出答案,“二少爷,您忘了那天早上,您让我找两个人去西厢房照顾娘子呀。”
一切的开始这两个人之所以能到南乐身边,是林晏送去的,是他特意让画夏挑两个人去照顾她。
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周全,对她的照顾足够。
结果所有的证据告诉他,是他的照顾害死了南乐。
他自从接到那封信起就开始睡不好觉,在查到这里时,彻夜失眠,合上眼都是那一日的情形。
“画夏,你安排两个人到西厢房先照顾着夫人。再准备一些药膏,看着夫人涂。”
“外伤的,淤伤的药膏。还有……女子所用的药膏。”
“画夏,你另外准备一碗药送去。”
“不必告诉西厢房那位娘子这究竟是什么药。若她一定要问个究竟,你只告诉她是避子汤。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
曾经说出口的话在回忆中无比分明,纠缠不散,如同一柄钝刀反复在伤口中翻搅,折磨着他。
那一日他刚对南乐犯下大错,却又暗自窃喜,窃喜得到了她。
他罪恶又卑鄙的希望那荒唐的一夜能让南乐腹中生出他的骨血,他那一碗卑劣的安胎药逼急了齐氏,让她下定决心对南乐下毒手。
那么他的母亲呢?他的姑母呢?
她们就真的无辜吗?
这府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她们二人的眼目,没有她们的默许,下人不会放任一切发生。
他用一碗安胎药杀了南乐。
这府中没有一个无辜的人。
·
齐氏躺在榻上。
她静静的睁着眼睛,手里攥着一把佛珠,如果不是胸口还有些微起伏,会让人以为躺在那里的是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
香云与香竹的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这两个人的死了,那么她曾经对西厢房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
宝伞总是喜气洋洋的说这是上天都在帮着她,帮着她杀了那个女人,将所有罪证都毁灭于一场大火。
她觉得齐氏应该感到高兴。
但齐氏不觉得高兴。
她从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就觉得浑身发凉,四肢沉重,好像有一股无形的阴凉之物缠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