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自打起精神来,沿着江边一路打探,找到一家农舍,买了一匹驴子。此去山路崎岖,车马难行,只能靠这老伙计了。农舍主人见这样一位白发老者来买驴,不由得多问了几句,问荼蘼翁想要上哪儿去。荼蘼翁说了,那农家一副又是惊惧又是诧异的神情望着他,末了才磕磕绊绊地道,老人家,那,那个地方可千万要小心啊。听说,那里有些很可怕的,东西。他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仿佛只要说到这个自己也会有什么危险一般。
荼蘼翁微笑着感谢了他的好意,告辞而去。
待得他骑驴拐上了那山间小道时,心情却一反刚才的低沉,和驴子滴答的脚步一同变得轻快起来。他想起刚才那农家那复杂又关切的眼神,若是我告诉他我真正的岁数,怕是他立时便不会再有这些多余的担心了。一个活过二百多岁的老人,难道不比那些“东西”更来得吓人。
行了两日,山里开始下起了小雪,荼蘼翁担心雪一停山地湿滑路更难走,忙不迭地一路赶着驴子快行。那驴子年岁不小了,虽然脚力不错,在寒冷中一路狂奔,终究还是累得前蹄一软,被一块溪石绊倒在地。荼蘼翁圆滚滚的身子被摔了出去,好在地上的草长得很结实,加上他背上肉多,却只是轻微的擦伤。只是那驴子倒在地上连连喘息,却是无论如何走不动了。
荼蘼翁只好在旁边寻了一块平缓的草地,生了火,预备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等驴子体力恢复再出发。好在这里地势相对较低,三面环山,将北风阻挡在外,倒也不怎么寒冷。荼蘼翁年事已高,在驴子上颠簸了两日一夜,早已困倦不堪。他将随身带着的狐皮大衣盖在身上,转眼便呼呼大睡起来。
睡到中夜,隐隐听到像是婴儿的哭声。荼蘼翁眼睛开了条缝,四处望去,只见月光如水,不远处的溪水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荼蘼翁不想理会,便闭了眼睛继续睡。可那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他最后只好不耐烦地起身,走到溪边去观看。
只见那溪水之中有几条白色通体发光的鱼,长着又扁又圆的脑袋,正跃出水面,朝着溪水上游出咿咿呀呀地哼着。荼蘼翁也望上游看去。只见溪水上方的深潭之中,一个巨大的水怪正缓缓升起。这个水怪长着蟾蜍一样丑陋的脑袋,上身却像人一般,前肢发达,胸口处长着黄色的长毛。在月光照射下,他那两只比碗底还大的眼睛正盯着荼蘼翁。
普通人如果看到这个场景,必定不吓死也要吓得晕了过去。荼蘼翁却是从容淡定,他知道这些想要将人吓走的把戏。他一瞥之下见到旁边还有一些找来支撑火堆的溪石,便走了过去,搬动着那些石头,摆出了一个形状。干完这些,他心无旁骛地又回去接着睡了,完全不再理会那像婴儿一样啼哭的鱼和蟾蜍水怪。
这一觉他直睡到天亮。醒来时旁边跪坐着一个梳着双鬟的童子,“家师恭迎老先生到舍下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