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己却害了哥哥。安平紧紧咬着下唇,停止了抽泣,眼中散发出人世间最怨恨的眼光。一起嬉游的玩伴,紫微宫照拂过的草原之子,转身在他们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匕首。一颗完好剔透的玲珑心从此破碎,再也无法正常地吃饭,睡觉,甚至是呼吸一口都是痛意,都是悔恨。父皇就是被这样的情绪折磨,最终选择自绝于世。
安平也想随父皇而去。可是她走在光线昏暗的宫殿内,心中有一个隐秘而强烈的愿望,她要见一眼那个给她的家族和王国带来巨大灾难的人,她要亲手将她毁灭。
因此当这个渺茫的机会竟然主动地出现在她面前,安平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她想起那日在京郊的谈话,这位少女忽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她知道那个内向阴郁的少年是多么地自卑又同时拥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她知道她的故作姿态激怒了他,而也许正因为她的任性,毁掉皇兄的江山。
然而现在这却是她作为一个流亡的公主仅存的唯一武器。
江对岸的连绵数里,尽是光秃秃的空地。
东北方向有一座不高的山,此时山上的亭子处正站着两人,都穿着西域的衣服,正是塔国凯里王子和他的手下瓦库。
瓦库站在亭子的栏杆前面,极目远眺。在他的西南方是荒凉的江岸,一支不到百人的燕凉军队正等候在那里。虽然离得太远并看不真切,可瓦库知道,他在那里,那位燕凉的少年王子。他比瓦库料想的年轻得许多,也更为聪明和有谋略。若是他与自己旁边这位王子互换也许今日发号施令的就不是那位长发披肩,面相凶恶的燕凉军师。
在离岸很远的地方,一大队望不到头的燕凉兵士挤挤攘攘地静坐在地上,在他们中间,是那三十艘从连夜从上游送过来的船。然而瓦库知道,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军队。
楼兰军团齐齐整整地待在山脚下,只等着瓦库的烽烟为令。他们是瓦库亲自训练出来的,与燕凉的骑兵相比,更富纪律性。
凯里皱眉看了一会,看不出任何门道来,转头对瓦库忿忿地说,“瓦库,我们真的要帮那个小子打到江南去吗,万一大冉召集兵力,我们可能打得过?”
瓦库小心地回答着,“战争从来都没有必胜的。只能说这次苏伦卡王子的佯和实攻,可以给我方带来极大的优势。”
凯里哼了一声,“苏伦卡这个人,年纪小小,却是好色又歹毒。”
瓦库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他没想到连这个平素急躁又没什么善心的王子都看不过去苏伦卡的行为。他之所以让楼兰军团蓄势不发,除了保护我方实力外,也是对苏伦卡无耻的行为有些不与苟同。可他只淡淡地道,“汉家说,兵不厌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想耶律王子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至于我方,完全可以静观其变。若是战场对我们有利,则无妨加入他们,共分这泱泱江河。”
话虽如此说,可瓦库却是对未来看不透彻。他带着楼兰军团远征,原意不过是在中原西部攻城掠地,战胜回朝后,可以以此战功请求塔国国王,将自己的故国恢复成塔国的属国。可如今一切却出乎他的想象。难道他们真的要占尽中原大地,做汉人的主人么?以瓦库对中原文化历史的了解,异族当皇帝,这在中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此时终究是进退两难,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江边的人群开始蠕动起来,一艘船即将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