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书瑾看到了留给叶芹的那封信,其中有一句:芹芹若想去江南,出了地道去树林里,哥哥安排了人等着你,沿着上回教你记的那条路,乘小船南下,十日便可到江南,路上不许贪玩。
若是不想去江南,就去季府,将盒子给他,他若不收留你,哥哥做鬼夜夜去梦里掐他。
叶芹读了信,没去江南,去了季府。
叶洵像是彻底疯了,他完全不顾及其他叶家人,眼里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将叶家这么多年的罪状一一呈上,为叶芹铺好前方的平坦之路。
他在江南购置了良宅,银庄里也存了足够叶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银钱,仿佛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没人知道叶洵为这些谋划了多久,在每一个凶神恶煞地扮演着坏人的瞬间,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是江南的好春光,是叶家的满门抄斩,是将来叶芹失去兄长的每一日。
为此,他甚至赔上自己的命。
不只是陆书瑾,萧矜季朔廷得知之后也大受震撼,算起来他们在不满十岁的时候便相识,也是一起长大的,但从未看清楚叶洵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藏着什么心思。
在萧矜日复一日地扮演着纨绔子弟的时候,他又何曾不是辛苦地尽心尽力做叶鼎的爪牙。
陆书瑾想起叶芹曾说过,叶洵称春风楼的月水间为“绝世清净之地”,那表示只有在月水间里,与萧矜季朔廷二人席地而坐,举杯对饮时,他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和安宁。
叶洵啊叶洵,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他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身份,那就是叶芹的兄长。
陆书瑾咽下满腔的感慨,呆坐在床边,垮着双肩一副泄气的模样。
萧矜捏着她的手,劝慰说:“好歹人活着,等过两日就带你去见她。”
陆书瑾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脸埋进颈窝,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这两日因太过伤心,没怎么休息好,如今得知叶芹还活着的消息,心里的痛苦总算消减了,慢慢缓过劲儿来之后,陆书瑾又回榻上睡觉。
萧矜这两日都在处理夺下云城之后的事,除却下狱的叶家人之外,牵连的还有几户依附叶家的家族,另外那些俘获的敌军也押在城外。
他还要给父亲写信,里头除了交代云城的事之外,还重点提及了陆书瑾,将她所做之事稍微夸大了些许写进去,并表达了想要娶她的意愿。
写到这里,萧矜转头,看了看睡着的陆书瑾,眸光软若春水。
另外还有一事,便是将陆书瑾几人在这场博弈之中所做的事宣扬出去。
云城能这么快,这么顺利被夺回,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局,如今城中对萧家赞不绝口,可这功劳不能让萧矜一人抢去。于??x?是萧矜特地派人去书坊,将这些事写作书籍,届时拓成便传遍云城,让所有人都知道。
是陆书瑾用计骗得一半敌军撤出云城,骗去了山涧之中的陷阱里。
是季朔廷牵制凶残的敌将,尽心尽力保护云城百姓,将伤亡降到最低。
是叶氏兄妹假意投诚,蒙骗敌将,推动计划的实施,抢夺虎符并送到萧矜手中。
后来事迹传开之后,蒋宿发现自己榜上无名,为此还大闹了一场,硬是要求他加上他面对强大敌人无所畏惧,以脸迎拳,并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来又把贾崔打成猪头的勇猛事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萧矜正挑灯落笔,思索着怎么把陆书瑾的功劳写得更漂亮些。
如此在房中休息了两日,陆书瑾出门去了杨沛儿的住所。
先前被贾崔抓走之后,杨沛儿经受了不轻的折磨,但好在治疗得及时,如今已开始恢复。
陆书瑾去寻她,见她躺在床上费劲儿起身的模样,自是又心疼得落泪,她知道杨沛儿是因她才受了牵连,为了隐瞒陆书瑾的住所,她咬死了说不知道,如此血性让陆书瑾实在敬服。
杨沛儿也是才得知她是个女儿身,为此惊讶了许久,震惊于她竟有胆子扮作男子考入海舟学府念书。
陆书瑾笑了笑,说这有何不敢,将胸一裹头发一束,拿着笔杆子自然而然就考进去了。
杨沛儿问她不怕被发现吗?
怎么会不怕?陆书瑾想起萧矜刚住进学府舍房的那段时日,她每日都战战兢兢,连睡觉都穿着外衣,天天偷摸着开窗往里面放蚊虫。
谁知萧矜每日都喊着人点香杀虫,还真在舍房长久住下来。
想起这些往事,陆书瑾抿着唇笑了。
她与杨沛儿坐着聊了大半日,最后还是萧矜乘马车来接,她才将那些买的大补之物留下,道改日再来看望,同萧矜回了小宅院。
次日,萧矜带陆书瑾前去季府。
本来打算过个几日,等雨停了,叶芹的情绪稍微恢复点之后再去,但叶芹现如今正患了风寒,却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萧矜这才打算带陆书瑾过去尝试与叶芹交流。
毕竟叶芹与陆书瑾也是十分亲近的。
季府素来吵闹,每回萧矜来都能撞上那些个妯娌在吵架,来的路上还提前与陆书瑾说了。
但两人进了季府之后才发现整个季府安静极了,除却雨声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季朔廷是嫡子,祖父与父亲在京为官,祖母和母亲也随之而去。云城府中即便有兄长在,整个季家也是他暂掌,但他平日里不乐意去管那些吵架的女眷们,更断不清她们之间的恩怨,索性不管,这才给萧矜造成了一种季府每天都在争吵的印象。
而今叶芹在府中,听不得一点大的动静,于是所有女眷都经过敲打,安安分分地,不再闹事。
进了屋,陆书瑾脱了披风,抖落一身的水珠,鞋往垫子上蹭干净之后,才朝着内室而去。
季朔廷正坐在桌边,面朝着床榻的方向一动不动。
陆书瑾与萧矜放轻了脚步过去,问道:“如何了?”
季朔廷微微偏头,用很小声的声音道:“先前晕过一次,让人洗了身子换上干净衣裳,喂了药吐出大半,高热退了半日,又烧起来。”
陆书瑾朝床榻走去,慢慢撩开床帐,就见叶芹所在整张床榻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