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袖城,要回燕韩,则要一路往东。
袖城才出了事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袖城,经由浣城回燕韩才是最安全的。
十几余骑护着马车,连夜往浣城方向去。
陈影要同陈蕴细致说起今日在袖城医馆中的情况,陈蕴也要同陈影一道商议接下来的安排,于是陈影驾车,陈蕴在马车外同陈影一道共乘,低声说着话,马车中,涟卿能听见,但听不清具体,只是偶尔传到马车中的声音,能听到凶险,联络不上,分头行事之类的字眼。
今日在袖城的一幕太过突然,涟卿眼下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从抵达浣城,淮阳郡王府没有遣人来接,心中存疑,到后来史伯出现,打消顾虑,入了浣城,再到在袖城,陈蕴察觉史伯行踪异样,对史伯生疑,再到特意在袖城装病拖延,一直到今日,史伯身死,袖城中突生变故……
短短几日,好似经历了几轮波折反复。
又尤其是之前陈蕴带着她从三楼跃下的一幕,还有陈蕴告诉她,方才截杀她的人应当不同史伯是一路人,而截杀他的人不是普通的刺客,是军中之人。
军中之人……
她身上有什么,一定要他们取她性命。
她想不通。
想不通,就容易陷入恶性循环。
涟卿靠在马车的一角,仰首空望着马车顶部,脑海中如同魔怔一般,反复都是各个时候的片段,好似不知疲倦一般,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着,有早前的,有在家中出事后的,也有她和二哥一道在国中逃亡时候的,还有,这趟回西秦的时候……
她不知道遗漏了什么细节,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但无论早前怎么想,都不曾想过,会到动用这么多人,用到军中的强弩也要截杀她的地步。
涟卿一直想着,想不通就反复想,到后来,其实脑海中已经都是“嗡嗡”的声音,然后一片空白……
到最后,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即便睡着,耳旁一直隐隐能听到陈蕴和陈影的说话声。
是一直都没睡踏实过,但就是这些说话声,还有车轮滚滚的声音,陪着她一直阖眼到了翌日晨间。
……
涟卿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涟卿撩起帘栊下了马车,见周围的十余骑也都散开在各处,有休息的,有守卫的,陈蕴在离马车最近处,见了她下马车,陈蕴起身,“四小姐。”
涟卿颔首,“怎么样了?”
“前面是芦城,先让人去打探情况了。如果在城外遇到危险,还可以直接走;如果入了城中,再遇到截杀,再出城会很难,尤其是白日里。这里又是西秦,不是燕韩,所以,小心些。”陈蕴说完,又看向涟卿,“四小姐没事吧?昨晚太紧,来不及问起。”
涟卿摇头,“我没事,就是……”
涟卿环顾四周,想说的话又抑回喉间。这一路护送她从燕韩到西秦,好些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了。
涟卿噤声,但陈蕴还是会意。
涟卿喉间哽咽,“对不起,陈蕴……”
陈蕴拱手,“四小姐,主上交待过的事,我等会拼死保护四小姐安稳。”
陈蕴说完,周遭所有的暗卫都跟着起身,恭敬朝她拱手。
涟卿眸间氤氲,没有,也很难开口再说旁的。
……
陈影几人还没回来,陈蕴同涟卿一处。
两人并肩在小山丘上,身侧跟了两三个暗卫,其余的人在原处继续休息和待命。
“昨晚从袖城离开,连夜跑过了濠城,绕道来了芦城外,这处虽然在山中,不起眼,旁人没那么快发现,而且查探过,这里四通八达,一旦发生意外,可以去的地方很多,所以在这里安稳。”陈蕴同涟卿说起,“之前从袖城可以绕路避开濠城,直接到芦城外;但从这里去往浣城,绕不开芦城。如果要绕开,要多走十余日,风险太大,只能让陈影他们去看看。”
涟卿一面颔首,一面问起,“之前去淮阳打探的人有消息了吗?”
陈蕴摇头,“还没有,最快应当明日他们才到袖城,但我们已经离开了,他们要撵上我们不容易,除非我们在原地打转。好在只去了四五人,剩余的十余人都留下,否则昨晚恐怕很难能逃出袖城。”
说起昨晚,涟卿微微拢眉,“陈蕴,我在想一件事。”
“四小姐,您说。”陈蕴看她。
涟卿脚步未停,但不得不说出疑虑,“之前史伯一直说二哥去安抚封地的世家和官吏了,但眼下看未必可信,最可信的,是二哥觉得危险,所以没有对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但写了那封信……”
陈蕴微楞。
涟卿继续道,“无论这个人是谁,他借了二哥的笔让我回西秦,那二哥一定在他手上,而这个人,一定和史伯是一路的。他开始目的,是让我尽管回西秦,而且能安稳回到淮阳,但他不知道你们护送我,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抵达了西秦,所以史伯来得晚,这个人有二哥给我的书信记号,要么是二哥熟悉的人,要么是二哥信赖的人,再要么,是二哥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提起的,但如果二哥神志不清,不应当只透露暗号,却不说起我在冠之哥哥这里的事,所以我能难猜到这个人是谁,但我想,无论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二哥一定既信任他,也怀疑他,而且因为二哥的态度,淮阳来的人才是史伯,因为,对方也不清楚我的态度,会不会同二哥一样。所以,我昨晚才想清楚一件事——恐怕从一开始,史伯就不是来接我的,是来试探的。”
陈蕴微讶。
涟卿接着,“不仅是试探我,还在试探,是不是会有旁人截杀我。”
陈蕴眸间慢慢缓和下来,不得不说,四小姐的推测很有可能。
涟卿继续道,“我想,当时那个人很可能就在袖城当中,但他很清楚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冷眼旁观,因为,他除了想知晓我的态度,知晓会不会旁人截杀我,还想知晓,同我在一处的暗卫有多少,能做多少事,如果出事,我们下意识会做何反应,背后是不是还有人。这些,恐怕都是对方想知道的……”
陈蕴倒吸一口凉气,是,而且很有可能是。
涟卿停下,凝眸看他,“所以,陈蕴,我在想,还有一种可能。对方一直在犹豫,甚至在反复纠结要不要留我性命,还是取我性命,所以才会一直举棋不定,直至有了袖城的变故,对他来说也没料到,史伯会死在袖城,我们也会在怀城被追杀,如果是这样,那恐怕我之前想的方向一直南辕北辙了。”
陈蕴皱眉,“四小姐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