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捂嘴打了个呵欠,“我陪你。”
大不了明日晚半个时辰起床便是。
又过了一刻钟,院里静悄悄,田婆子、王森等人都陷入梦乡,只有王林还守在门口,若主子们没歇下,王林是一定不会睡觉的,就担心主子有事喊不到人。
这会子,他手拿着一根树枝蹲在门口写写画画,果儿如约教他认字儿,王林最近学了不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此刻正一笔一划的写着王、林。
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头顶响起笃笃几下敲击声,他抬起头来,是陆彦生走到窗户旁敲了敲窗棂,“你去睡吧。”
陆七爷淡然道。
“七爷,我不累。”王林扔下木棍站起来。
“我让你去睡。”陆彦生双眉微微拧起来了,王林感觉一股冷意从心口蔓延而上,他一愣神,随后低头说是,紧接着就回屋去了。
小娘子走过来,将下巴磕在陆彦生的后肩上,她困的眼皮都睁不开了,连王林都被赶去睡了,“彦生,咱们回屋睡觉吧。”
“我正看到关键处,还要好一会,你先睡,我送你回屋去。”陆彦生咳咳咳咳嗽了好几声,说完提起书桌上的灯,领着陈五娘回到卧房。
小娘子不禁一阵心疼,七爷真刻苦,她要是有七爷一半的努力,只怕能多认识几百字。床铺已经铺好,陆彦生把被子掀开,将困迷糊的小娘子扶坐在床,“你先睡。”
话音刚落,小娘子的手就攀到他的手臂上,挣扎着要起身,七爷挑灯夜读的精神鼓舞了她,身边人如此刻苦,她怎能安心入眠,“彦生,我不困,我还能写几篇字。”
“不急这一刻,凡事过犹不及,明日用功也是一样的。”
好说歹说,陆七爷总算将小娘子送到了床上,紧接着他小心的出了卧房,提着灯又往书房走去。
书架的上层有不易察觉的隔层,里面放着一些书籍、画册和画像,陆彦生赶走王林,叫陈五娘早些睡,就是为了寻找时机,将存在隔层中的东西取出。
这些东西有的是昔日同窗给的,有的是许巍然送的,陆彦生咽了咽口水,看着书籍与画册子,脸又又红了。好像他手中翻看着的不是纸、绢布,而是一个个红彤彤的炭火。
陆七爷将书房的门、窗都关好,将烛芯子剪了,将灯挑亮了些,把书、画册等物一字排开摊在书桌上。
这些图册、书籍正是讲解夫妻之事的东西,一般来说,男女成婚前会有人同新人交代这些,可陆彦生和陈五娘情况特殊,婚成的仓促,哪里有人记得要给他们这个。
说句丑话,陆七爷当时连拜堂都难,没人觉得他能做这些事。
幸好,这些禁忌之书在青年男子之间一直秘密流传,到了一定年纪就会生出好奇心,就连陆彦生这样的人也多少看过一些,可是,他真的不太懂,唯恐明晚在陈五娘面前露笑话,今夜特意补习。
刚才小娘子觉得陆七爷挑灯夜读是在学习,倒也不错,那些事也是要学的。
……
一夜未眠,书房的灯燃到了清晨。陈五娘一觉醒来,发现身旁的被窝是空的,探手摸了摸,里面一点温度都没有,而且褥子很整齐,一丝皱褶也无。
七爷竟然读了一宿的书。
小娘子急忙下床穿衣,刚穿完最外头那件襦裙,陆彦生推门进来了,熬夜以后眼部略有浮肿,眼底还有些红血丝。
“你看了一整夜?”
陆彦生点点头,毕竟那些白日里不好在人前看。
“身子有没有不舒服,我让田妈给你冲参片水喝。”陈五娘摸摸陆彦生的额,又凑近看他脸色,虽然瞧起来无碍,心中还是不放心。
陆七爷一把攥住小娘子的手腕,“不必,我很好。”
熬通宵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自然,那是在生病之前,莫说一个通宵,就是两个三个,陆七爷也熬过不少,白日补补觉就好了。
“现在我的身体没那么虚。”他看着小娘子的眼睛认真说道。
“那你饿不饿?”陈五娘问。
陆彦生淡笑,“饿了。”
“我让田妈立刻摆朝食,吃了缓半个时辰你就去床上睡,以后不要这样熬夜了,叫人担心你。”小娘子鼓了鼓嘴,一脸生气的样子。
“知道了。”陆七爷态度很好的认了错,不过嘛,“今晚还要熬夜的。”
小娘子一愣,随后想起他什么意思,没错,今晚是很特别的一晚,她跑走了。
这日白天过得很快,陆七爷吃过朝食,一觉睡到了下午。七爷补觉,夫人看了整个下午旧货的帐,看着账面上的银子她格外高兴,用生疏的手法一遍又一遍算挣了多少钱,一开始总与账房算的有差异,夫人不死心,扒拉着算盘只到算出和账簿上一样的字数才罢休。
账是算对了,但是把她累的够呛,于是吃过晚饭,夫人也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亥时初,小娘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身边有人轻声问,“醒了?”
“嗯,你在干什么?”陈五娘一边打呵欠一边问,屋里黑黢黢的没有点灯,只有淡淡的一些月光渗进来,陆彦生坐在一旁既没睡,也无光线看书。
陆七爷将帐子撩起来,“我在等你醒。”
说着用火折子点燃桌上放着的一对红烛,烛火飘摇,淡黄色的烛光为陆彦生镀上了一层朦胧和温柔,他整个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说紧张,不对,说放松就更不对了。
因为陆七爷的手攥得很紧,又一直在吞口水,他深吸了两口气,回过身将陈五娘扶起来。
桌上不仅有红烛,还有一壶酒和合卺杯,杯子是一对,中间有凤凰的图案。
“那天没有饮合卺酒,今日补上。”陆彦生说着抬手斟满两杯酒。他的呼吸急促又绵长,目光深深的落在陈五娘身上,有喜悦有珍视。
夫妻共饮合卺酒,寓意夫妻同体一心,永不分离,且合卺酒,是要交杯互饮的。
从小到大,陈五娘从未饮过真正的酒,只吃过酒糟,酒糟吃起来香喷喷的且度数低,但就是这样低度的酒糟,小娘子都能吃醉,可想而知她的酒量有多低。
而这杯合卺酒是正儿八经的高度糯米酒,她一口气喝下一大杯,没过一会儿头就晕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走路时人好像踩在棉花上,浑身使不上劲儿,但小娘子觉得自己没醉,她心里清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