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时候,受了一肚子气,吃了一缸子醋的大爷回来了。一改往日儒雅,大爷一脚踹翻了院里放着的木雕,然后掀开门帘走进来。
一进门,一股子尿骚气就迎面扑来,大爷蹙起眉,往床上扫了眼,先看见的只有大夫人的身影,“大清早的怎么就睡下了?”
听见动静大夫人坐起来,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儿,咱大孙子在睡觉呢。”
大爷明白这屋里闷着的尿骚味是怎么回事了。他走到床前看了看孩子,模样是好看的,但是好像不够机灵,“这孩子一岁多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平日里没有教他么?”
“一岁不说话没甚稀奇的,我记得老七就一岁半才会说话,晚说话的娃聪明。”大夫人唯恐大爷不喜欢这孩子,连忙开解。
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大夫人不知道,大爷刚在三房身上受了气,受了委屈,心里正憋着一股无名火,现在一听老七两个字,就恨的牙痒痒,何况,“胡说,老七八个月就会说话了,一岁半已经能背古诗。”
大夫人讪讪的,说自己记混了。
大爷倒了一杯温茶喝下肚,茶水浇熄了一部分心中怒火,叫他好受一点,可一想起刚才集议时下面人的议论,二太爷的眼神还有老七冷冷的脸,大爷就无名火起。
他和文家商量好了,设计说服二太爷将粮食卖给文家,文家酿酒以后的收入分两成给大爷,这样他可以白挣数千两的银子,可老七和他媳妇儿从中作梗,硬是没成,文家那边还在催,说他言而无信,可剩下的两万多斤粮食都被拉到酒坊里了,还有什么办法!
接着他又派人买通了阿旺,企图坏了酿造的新酒,可阿旺是个办事不力的蠢蛋,没办好事情不说,还跑了,估计是怕他责罚,吴黄王三位酿酒师被文家挖走,大爷在中间也牵过线的,谁知老七早收了什么徐家酿酒师在手上,根本不愁人酿酒。
“老七不简单啊,他在下一盘大棋,七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女人一看眼神就与旁人不同,藏着野心祸心,比男人还有韧劲,夫妻俩凑一起,就是一对毒蝎子!”大爷咬着后槽牙说道。
虽然眼下平静如水,和大爷总觉得暗中有人在看着他,注意他的行踪言行,可回头打量四周却什么都没发现,可他心中有一种可怕的直觉=觉,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老七和他媳妇儿会将真相挖出来,摆在众人眼前,如此,他脸面全无,全族、全村的人都会嘲笑他,讽刺他,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
大夫人听完大爷的话,脸色霎时白成一张纸,没有丁点的血色,抖着唇说,“这可咋办?”
她也觉得那夫妻俩不简单,迟早要在陆家搅出大风浪来。
大爷哼了声,“无毒不丈夫。”
大夫人觉得这话儿耳熟,每次大爷要做什么大事之前,都会说这句话,一听这话儿大夫人的心肝都在颤抖,“爷,你什么意思?”
“你娘家哥哥还卖桐油吗?”大爷问道。
桐油是炼制出来给家具上油的,遇火会燃烧,大夫人娘家父兄是有名的木匠,手里经常存着桐油。
大夫人心里一紧,“应该有,难道爷要?”
大夫人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快飞,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要不算了吧。”现在的日子也能过,何必做那些提心吊胆的事情,老七厉害,就让他厉害去吧。
“你懂什么!嘉轩这个样子,咱们不多攒下家业,日子怎么过?还有嘉瑛,马上要成家了,他又怎么办?而且我凭什么要矮老七一头?他比我儿子还小!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没看今日二太爷瞧老七的眼神,恨不得把整个家业都给他!我告诉你,这家有老七在,所有人都捞不着好!他就是个祸害!”
大爷暴跳如雷,气得手脚发麻,且有些事情做下了便没有回头路,这蠢婆娘在说什么傻话。
自知劝不动大爷,且看着宝贝孙子,想到他的未来,大夫人将心一横,豁出去了,“好,我明日回趟娘家,爷准备怎么做?”
大爷搓着手指,沉默的想了一会儿,半晌道,“你先把桐油要来,要两车,悄悄的运到染布坊里去,别声张,不要人被外人知晓,剩下的我自有打算。”
反正,他绝不会看着老七嚣张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二日一早, 天麻麻亮,大夫人就穿好衣裳在大爷的催促下回娘家。大夫人一夜没睡好,做梦梦见了五爷, 五爷站在坟堆里不停地喊冷, 脸上的疤好似一条蜈蚣在爬,一双流着血泪的眼只有眼白没有瞳仁,大夫人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上次说要请道士为五爷做道场,大夫人不是随便说说,既然大爷不同意, 她私下拿钱偷偷为五爷做一场,如此可以心安, 免得总做噩梦。
套了两辆牛车, 大夫人往娘家去。
过了一会子, 听雪堂的王林找到管骡子黄牛的伙计,说要套三辆车, 待会七爷七夫人要去县城。
“不巧了, 大夫人刚才套了两辆走, 下午二太爷要用车, 只有一辆车可用。”伙计有些为难, 赔笑着道。
王林现在也算七爷面前的红人,伙计不想得罪他, 因此笑呵呵问, “七爷要三辆车可是要运货?”
“嗯,要运些炭到县城去。”
伙计给指了个主意, “棚里还有两头大青骡子, 用骡子驮炭也成。”
“行, 就这么着。”王林点了头,这样就不用去马厩找周管事借马了,回去和主子也好交代。不过在回听雪堂的路上,王林透过刚才伙计的话琢磨到了一个奇怪的信息,大夫人回娘家要套两辆车?于是王林顺便拐去门口,找门房看门的老头聊了几句,得知今儿一大早大夫人确实往娘家去了,是一人回的。
一个人怎么要坐两辆车?王林愈发的疑惑,回到听雪堂以后将这消息如实禀报。
屋子里陈五娘和陆彦生正用完朝食,听得王林这样说,陈五娘起了疑心,下面的人已经查清楚诱惑阿旺的汉子、做假账的钱管事都是大爷的手下,前几日上门收粮食的商人是文家的人,而文家前不久卖的那批酒似乎正是来自陆家,种种线索表示,大爷和文家人有联系。
加上钱姨娘说五爷也是大爷下毒害死的,陈五娘愈发怀疑大夫人回娘家是要使什么坏。陆彦生斯条慢理地倒了杯茶,抬头和娘子碰了眼,两人瞬间想到了一处。
大爷和大夫人心肠歹毒,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斗争起来太吃亏,是该把这档子事挑明了,解决了。
“多派人跟紧大夫人,尤其注意这车去了哪儿,等回来了派人去检查车身,如果运送了货物,车上总残留着气味、痕迹。”陈五娘吩咐完王林,接过陆彦生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
今日是个好天气,连下了多日的雪停了,太阳挂在空中洒下金色的光。本该是好心情,却因早晨的插曲破坏了心境,陈五娘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相公,你说大夫人想干什么呢?若想害我们他们会使什么招?”
陆彦生想了想,猜某人下步走什么棋,可以从他想要的东西倒推。大爷觊觎的无非是商铺、房子,而现在三房最赚钱的就是酒坊,“大概率要对酒坊下手,其次,就是人。”
陈五娘顺着陆彦生的思路想了想,没错,是这个道理,“酒坊里有十多个护卫暗暗看护着,想来出不了大问题,听雪堂自己开小灶,下人多,平日里也不来外人,也很安全,唯一叫我担心的就是如意堂。”
陆何氏的院里只有徐婆子一人伺候,万一大爷大夫人对她下手,可就糟了。
“没错,调拨两个护卫到如意堂去,至于果儿……他虽不是陆家人,但是以防万一,该给他配一个书童,以后就叫王森跟着他吧。”陆彦生蹙眉说道。
“还是相公想的周到,我差点忘了,幸好果儿王森都喜欢舞刀弄棒,这几个月跟着周管事学了不少本事。”陈五娘轻声道。
小夫妻俩又说了一会话,王林进来说车套好了,炭也捆扎好了,现在就能出发。陈五娘和陆彦生今日去县城有事要忙,冬天到了,屋子里必燃火盆,严冬没有炭火是很难熬的。不过好炭极贵,一般的人家用的都是次等货,听雪堂囤积的这批都是无烟的好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