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天仙来,一点儿不似庄户人家的姑娘!
尤其是那一身皮子,就跟敷了一层雪粉似的,怎么也晒不黑。
众人想到方才过去的陈八两,有些心思复杂地回应她。
其实小寡妇也是个可怜人,自宋莲生六七年前在后山河边捡来后,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就被心善的宋家人养着,也算是宋家的童养媳。
后来宋莲生快不行了,莲生他娘病急乱投医就让两个人成亲冲喜。
谁知才拜完堂,当晚宋莲生就去了。
童养媳至此成了望门寡。
在乡下人眼里,望门寡那是天生的克夫命,嫁谁谁危险,远不如生过孩子改嫁的寡妇值钱。
可架不住她人生得实在美貌,托媒婆提亲的人照样多得很。
只是任凭媒婆磨破嘴皮子小寡妇只有一句话:她不改嫁,只要倒插门的赘婿。
乡下人卖的都是力气,给人做上门女婿那是要给人戳脊梁骨,被嘲笑一辈子的。
家里但凡有口吃的,一个有手有脚有自尊的大男人断然没有给人做上门女婿的道理。
更何况她家病的病,疯的疯,穷得只剩下几间破屋子,更加没人愿意。
是以别的姑娘家十五六岁都在等着嫁人的年龄,她已经守了两年寡。
这事儿要是换成正常女子不得哭死。
她却从来不跟人诉苦,成日里不是绣花就是采药,见谁都爱笑。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小时候磕坏了脑子,人有些憨傻。
张氏见小寡妇打完招呼要回家,急急忙忙拦了上去,“桃夭,你先别回去!”
桃夭以为张氏是问前些日子托她绣的枕巾,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婶儿,枕巾我还没绣好。前天下了雨,我阿耶着了风寒,我一时没空出时间来。”
她这一笑,像是含了两汪水的乌眸弯成了小月牙,粉腮旋出两个浅浅的酒涡来,乖巧又可爱。
“那个不着急,”一颗心都要跟着化了的张氏朝着她家方向努努嘴,“你先别回家,那个混蛋又来了!”
这时候撞上那破皮无赖,能落得什么好!
张氏的本意是让桃夭避一避,谁知道她一听就急了,立刻往家里跑。
不多时的功夫,南边传来打砸声。
张氏踌躇半天还是有些不放心,赶紧朝着南边去了。
其他人见状都赶紧跟上去,生怕去晚了看不着热闹。
*
宋家人口不多,三间房子,一间厨房,院子里种了两棵树,一棵桃树,一棵枣树,朝南那一面墙有个小花圃,种了些美人蕉。
众人赶到时,平日里整洁的院子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散落着晒干的草药,就连墙角小花圃里种的那一溜美人蕉都被拔了,随意丢在地上。
拄着一根竹竿的宋大夫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有些痴傻的莲生娘抱着一件青杉缩在墙根下念念有词。
刚才还乖巧可人的小寡妇握着一根竹竿挡在东边那间上了锁的屋子门前,凶巴巴瞪着陈八两。
只因她长相过于娇媚,瞪人也似撒娇。
陈八两被她瞪得全身骨头酥麻,逼近一步,胸口挨着那竹尖,腆着脸嬉笑,“嫂子你别恼啊,我不过就是想看看我那死鬼表哥屋子里藏了什么宝贝。再说,家里的一切早晚都是我的,有什么是我不能拿,不能看的……”
说话间,两颗眼珠子毫不避讳地在桃夭的胸腰来回打转,猥琐至极。
没带这么欺负人的!
按理来说,这是别人的家事儿,就算是村子里的里正也没道理管。
可张氏见着陈八两三番五次肆无忌惮欺负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寡妇,抄起墙根的棍子在他背上狠敲了一下。
陈八两冷不丁背上挨了一棍子,“哎呀”喊疼,一回头见赵里正家里出了名泼辣的婆姨正一脸凶狠瞪着自己,想起她家跟县令家是姻亲,硬生生把要脱口而出的脏话给咽了下去,骂骂咧咧走了。
临走前,他对着抱着衣裳口中念念有词的莲生娘,故意扯着嗓子说:“姑啊,别人都欺负我哩,我就不能留在这儿了。过半个月我再来,到时候我就不走了,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会替莲生哥照顾您跟嫂子!”说罢,骑着毛驴扬长而去。
“莲生……”原本痴傻的莲生娘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众人,突然站起来,拿起竖在墙根的扫把朝正收拾院子的桃夭打去。边打边喊:“我打死你这个扫把星,是你克死了莲生!”
宋大夫见她又犯病,与张氏还有赵里正三人和力强行把她拖进屋子里闩上门。
里头的莲生娘不断拍打着门,口里骂骂咧咧,哪里还有从前温柔贤淑的模样。
村民们等陈八两走远了,这才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谴责他,又见挨了打的桃夭白嫩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印,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把地上那些花草给种上,无不在心里叹息:怪不得人都说她有些憨傻,都什么时候了,若是换成旁人不得哭死,偏她还有心情种花!
一旁的张氏不耐烦赶人,“都散了,回去吃饭去!”
看热闹的这才离去。
她上前帮着一块收拾院子,见桃夭还在培土,说:“都拔出来了,还要它做什么?”
桃夭一脸认真,“这些花儿是莲生哥哥临走前种下的。莲生哥哥说这些花好养活,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