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狼狈到要自甘为妾的地步。
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施玉儿便顿住了步子,她看见站在门旁的林子耀,他面上神情复杂,似乎是欲言又止。
“玉儿……”林子耀见着她此时艳丽夺目的模样,一时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又见她衣衫单薄,忙对伺候在一旁的言画说道:“还不快拿件披风与玉儿小姐披上。”
他的右手微微往前伸出,似乎是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施玉儿柳眉微竖,侧首不言。
抚琴见状,先一步在言画之前为施玉儿披上披风,说道:“玉儿小姐,奴婢送您回院子。”
既然曹通判已经相中施玉儿,那她便要清清白白的如曹通判府中,这样才最能讨人欢心。
抚琴的目光晦暗,她向言画投去一个目光,言画只得将不忿的神情收起,对林子耀问道:“表少爷,您此时来夫人院中做什么?夜里容易寒气入体,您早些回去吧。”
“无事,”见二人身影远去,林子耀只能失落收回目光,凄惨笑道:“左右夜里难眠,便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走到了姨母院中罢了。”
他面上的怅然若失就算是站在阴影处言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颇有些鸣不平,又觉得林子耀是被迷了心智,但却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能说道:“夫人总会为表少爷您再寻一位清白女子,您何必如此?”
她的话落,林子耀面上便顿时涌上不悦,自己的心思别明目张胆的戳穿,于是冷哼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编排她?她是主子,而你只是这个府上的奴婢,你可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言画一噎,不敢反驳,只能低声暗恨应是。
林子耀话落,一盏瓷盅自屋内摔出,摔的粉碎,柳氏的声音夹杂着怒气传来,“子耀,进来!”
作者有话说:
沈临川:我老婆手很滑
施玉儿:谁是你老婆?
第十二章
破碎的瓷片在地面飞溅,林子耀心中一跳,忙收了声,规矩入内。
柳氏极少在人前发怒,她看重这个侄子,处处为他谋划,一而再的提醒他不要耽溺于儿女私情,可他偏生不听反而愈陷愈深,这该如何不叫人恼火,如何不让人心寒!
她捂着心口轻咳两声,将前来扶她的林子耀推开,冷声道:“孽畜,跪下!”
言画在外张望着,此时闻言连忙将屋门合起,林子耀一怔,而后‘扑通’一声跪在柳氏身前。
“姨母……”林子耀心中有些不解,不知她为何会发如此大的脾气,他只得不情不愿的跪下,接受柳氏的怒火。
柳氏见他如此,心中更是觉得烦闷,好一个举人,寒窗数十年,林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蠢货。
她怒其不争,又是自己的嫡亲侄儿,于是落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骂道:“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她已经被曹通判看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牵扯,”柳氏抓着林子耀的衣襟,指尖发白,恨声道:“她是为你的仕途铺路,你怎么就想不通!”
她的声音并不能如当头一棒般将林子耀敲醒,他唛濡着附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目光呆滞,好似被吓到。
见状,柳氏只能作罢,心痛怨他又疼他,沉息良久,叹道:“起来吧。”
“你不要怪姨母发怒,你……唉,”柳氏摆手,“过两日你大弟会回来,我届时与他交代,让他好好与你说说,你只要记着,你日后只要做高官的,万不能出了纰漏,不然你如何对得起你母亲的期望。”
柳氏的面上满是疲惫,不愿再看他,“回去罢,这几日不用再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林子耀早就在这儿将这句话听过千百遍,此时就算是柳氏发怒,他也不能完全醒悟过来,他日后定然是要做高官,可这又与他对施玉儿的心意有什么关系。
家世显赫清白的夫人他届时也会娶,露水情缘也要逢,他已弱冠之年,却身边尚无姬妾,难道有心于一个女子,也是有错吗?
林子耀心中烦闷,也起了一些倔性,不答柳氏的话,拂袖而去。
次日天方明,月色将隐下,施玉儿便已经早早醒来,失了睡意。
她望着朦胧的天色,枕着手臂伏在软枕之上,纵使昨日归来时夜已深,但她心里揣着事,不能安眠。
她夜里已经醒过两三趟,每次醒来都要往窗子处望上一望,等到了此时再醒,便是一丝睡意也无了,只想等着柳氏身边的人早早来【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唤她去见叔祖。
施玉儿叹了口气,将自己往被里埋了埋,被子里始终泛着淡淡的寒气,她睡不上热来,每日醒来身上都是带着凉意,如今天气又渐冷,她倒是希望自己一病不起,便不用再被送入曹通判府中。
但只要族里过了明面,施二叔才不会管她愿意与否,这群人皆是心肠黢黑,吃人血馒头。
思及此,施玉儿轻笑一声,将冰凉的手掌放到枕下,忽然之间竟然想起来昨日在祠堂时触到沈临川身上滚烫的热意。
她心中一惊,面上顿时便开始燥热起来,不消一会儿浑身都有些发暖,羞的面色通红,忙整个人都躲进被里,长睫轻颤,眼尾泛红。
那种热度她只在沈临川身上感受到过,与女子身上的温暖不同,男子的身上似乎要更烫一些。
施玉儿轻咬着下唇,微微翻了个身,纵使屋中只有她一人,亦是感觉到无地自容,她的身上起了一些细汗,将骨子里的寒意驱散,就连指尖都绯红。
屋内的光线仍旧灰暗,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冷气,偶尔响起木床因为辗转而发出的轻微‘嘎吱’声。
今日的清晨注定有些难熬,施玉儿半阖着眸子,待到心中羞意下去后便又渐渐泛起困来,细白的指尖抓着被角,不消一会儿便渐渐睡熟。
等她再醒时,天光已经大亮,约莫辰时过半,院内石桌上有厨房送来的早饭,早已经冷透。
昨日一场雨后,今日便又更冷了一点,呼吸间吐出细细的白雾来,今年大概雪落得要早一些。
施玉儿坐在院中,望着地面石砖上细细的裂痕,恍惚间想起两年前冬日母亲带着她在花园雪地撒盐的场景,那时母亲面上的笑颜似乎仍在眼前。
而今年的冬日,她却前途迷茫,不知将会身处何地。
初冬的天空宛如浸湿过的宣纸,黏腻又冷清,她望了一会儿后便收回目光。
在双亲方故去的那段时间,她终日浑浑噩噩,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可如今再看,这方天空依旧高悬,不同的只是她人生的天塌了,又被摇摇晃晃的支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