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太极殿。
上官翼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却并未蓄须, 不显得真实年龄, 此时他微微举起酒杯,对着沈临川浅抬了下杯身, 问道:“沈侄儿可近来可还好, 许久未见, 不知近况如何。”
“一切都好。”沈临川将沈望渊身前的酒杯端起,然后一饮而尽。
看见他的举动,上官翼并不多问,而是指了指自己身前的那杯,也拿起身旁的酒杯饮酒,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警惕性高啊。”
“为官者且身居要位, 若是警惕性不高,怕是会酿成大祸, ”沈临川对他颔首, “多谢记挂。”
闻言, 上官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转而继续饮酒, 不再与他交谈。
“哥,你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沈望渊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酒杯给他,将他原本桌上的那杯酒倒掉,问道:“上官伯伯也是好心,你这么回答,有点怪怪的。”
“怪就对了,”沈临川替自己倒出一杯酒来,却不饮,而是将目光沉沉落在正在与嫔妃耳语的南沧身上,低声道:“不怪便对不起做的这场戏。”
“什么?”沈望渊没听清,“哥,你说的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见,你最近好奇怪哦。”
“我说今日的酒水有些甜了。”
“是吗?”沈望渊拿起自己旁边的酒杯倒出一杯酒来,尝了口,答道:“不甜啊。”
“不过哥你好久都没带我出来参加宴会了,”他有些乐滋滋地左右张望着,忽然间一愣,见到白清向他点头,便也回了一个笑,然后对沈临川说道:“我前几日去接嫂子放学,她和刑部侍郎府上次女好像很有话说。”
其实他去接施玉儿的次数并不多,可是每次都能看见白清与她并肩走在一起,故而下意识觉得二人是有话说的。
“她那么乖巧,自然能交到朋友,”提及施玉儿,沈临川抿唇笑了笑,想起什么来一般,道:“你前几日让她办的事情,我答应了,但是你以后莫要再让她给我吹枕边风,我禁不住求。”
“哥你都知道了啊,”沈望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我就是知道你疼嫂嫂,才求的嘛,总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我贪玩好了,想在京中多陪陪你。”
沈临川并不答话,而是微微摇了摇头,他或许再过不久就要离京,沈望渊这个小儿脾性怕是待在此地要受苦。
没人同沈望渊说话,他只好自己借口离席然后四处逛悠起来,路过一拐角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隐约听见什么‘女学’之类的话。
他侧耳听过去,待听清内容之后却忽然间大吃一惊。
那两个宫人不知道说些什么胡话,这女学分明是长公主要办的,之前坊间传闻什么是听了他哥的意思也就罢了,怎么这些宫人也胡乱说,这里可是宫中,难道此事当真已经发酵到这个程度了么?
揣着一怀的心思,沈望渊往回走,应当是思考的太入神了的原因,他与人撞到了一起,一抬首,便见白清摔在地上,正含泪看着他。
“真是对不住,”他连忙将白清拉起来,十分歉意说道:“撞到白小姐的确是我的错,我向白小姐你赔礼了。”
“无事无事,”白清不动声色揉着自己发疼的后腰,问道:“不知沈公子是思考何事竟然如此入神,或许我能替你排解一下烦忧。”
烦忧么,沈望渊想了想,反正此传言也是人尽皆知,于是也大大方方说道:“他们都说长公主办女学是我哥授意,现在不知又都在瞎传些什么,坏了我哥的名声。”
“可是办女学不是坏事不是吗?”白清眨了眨眸子,说道:“女学存在了,我们也能像你们男子一样大大方方在学堂读书识字,能够认识同学,结交朋友,如果此事真的是沈相授意,我们都会感谢他的。”
“也对哦,”沈望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觉得两人的关注点好像不一样,于是讪讪笑了笑,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真笨,”白清轻轻笑了声,启唇道:“清者自清,沈相这些年做的事情我们都是看在眼底的,他们传他们的,咱们不在乎便成,反正也不是真的。”
“啊?”沈望渊不大听得懂她的话,不禁嘟囔道:“虽说清者自清,可我哥的名声的确是坏了。”
白清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若是沈相真的在乎,你觉得这些流言还能传出去么,你是他的亲弟弟诶,你应该要更懂他啊,传言都是一些不攻自破的东西,只要是假的,都有被澄清的一天,你只要不在乎,那些什么话都伤不到你。”
此言的确有理,沈望渊只顾着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却没想过,自己的哥哥究竟是不是在乎所谓的流言,若是真的在乎,流言还会如此沸沸扬扬吗?
他一瞬间便明白过来了自己方才的担忧是多么的一根筋,多么的不能换个方向思考,还是眼前人的一番话将他拉出惑境。
沈望渊反应过来后有些微赫地低下头,“是啊,多谢你啊,还是你说的有道理,竟是我多虑了,怪我总爱胡思乱想。”
白清笑着点了点头,陪着他一同往殿内走,走时时不时微微侧首看他的侧脸,到殿门口时便收回目光与他分开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沈望渊回到自己的座位,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他望向沈临川,见他杯中的酒杯依旧是满满当当,似乎还是自己方才走时的那个位置,纹丝未动。
他不禁问道:“哥,你为什么不喝,今日的果酒还不错。”
“已经饮过了,”沈临川不喜饮酒,故而也不贪杯,他的目光虽是落在身侧人身上,却是虚虚地望向旁的地方,“多饮不好。”
“哦,那好吧,”沈望渊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然后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他将两人的酒杯端起,放在眼前看了看,说道:“哥,我们的酒不一样么,怎么你的是琥珀色,我的是淡红色,你真的喝了吗?”
他们的桌上都摆放着同样的酒杯和酒壶,菜色也是一模一样,闻言,沈临川将他手里的杯子拿过放回原位,淡声道:“知晓有问题便好。”
“难怪你不敢喝酒……”沈望渊嘟囔道:“也不知那酒里面是掺了什么药。”
是烈性药还是毒药。
闻言,沈临川眸光微颤,竟然端起酒杯开始深思起来,不知想着什么。
“怎么了,哥你还要喝啊?”
沈望渊本是打趣,却见沈临川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试毒后一饮而尽,他顿时目瞪口呆,“哥,你真喝啊……”
沈临川斜了他一眼,与他耳语了两句,见有人的目光渐渐汇集而来,便从偏门出了殿,沈望渊的神色却严峻起来,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一官员醉酒,竟开始谈论女学之事,且字字刻薄,其意皆指女学有伤风化,长公主受人挑唆,蠢笨愚昧。
话落,殿内瞬间一片寂静,而南沧却是饶有兴致问道:“那朕问你,为何女学有伤风化,长公主又是受了何人挑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但观那官员醉酒之态又不像作假,上官翼饮了一口酒水,默默地听了下去。
他在入京之前便知晓关于女学之事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传闻,长公主办女学是受了沈临川教唆,而沈临川办女学则是为了挑选合其意的女子而后收入府中,又有言道,他是为了讨美人欢心。
总之无论何种,沈临川在朝中已经受到了不少官员的弹劾,其中最多的便是从前和秦郭二家有过来往的官员。
但是……他微微抬首,看向南沧,忽然觉得这些传言或许与小皇帝有关,难道是雏鹰翅膀硬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将带自己学会飞翔的人抛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