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莲的声音响起,她将思绪敛下,踩着高脚凳下车。
沈母应当是要亲自爬上去,毕竟这样才显得心诚,她的目光落在施玉儿还不甚红润的面上,挥手便有四名随从抬着一顶小轿过来。
沈母牵过她的手,温声道:“你昨夜本就吓得不轻,便坐轿子上去吧,不然你怕是受不住,只要咱们心诚,佛祖会知道的。”
那一顶小轿上缀着青色的流苏,施玉儿望了一眼仿佛见不着尽头的石梯,又看了一眼小轿,却是十分坚决的摇头,“不,佛祖会看见我是坐轿子上去的,我心不诚,佛祖不会愿意保护我的。”
见她坚决,沈母无奈,只能让雾莲扶着她,再让随从将小轿抬着跟在后面,一行人才开始上山。
这个石梯的确是不好爬,施玉儿不过爬了半刻钟额上便已经渗出细汗来,她咬了咬唇,将裙摆稍稍提起继续往上爬,等到爬上去之后,她已经半瘫软在雾莲怀里,止不住地喘着气。
沈母比她好一些,见她如此模样,沈母忙令人端了水来,又亲自用帕子替她擦着汗,“你这孩子,怎就如此倔性?”
“伯母,我要为沈临川祈福,”施玉儿虚弱地笑了笑,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我希望佛祖能看见我的真心,故而愿意庇护沈临川。”
提及长子,沈母忙转过头去将自己忽的变红的眼眶遮住,不再多言。
几人先去庙中更衣、沐浴焚香之后才开始拜佛,施玉儿此时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逞了强之后手脚仍然一阵一阵的发软。
来上香的并不止他们一家,在隔壁厢房就停着另一顶小轿。
施玉儿拜完佛出来后只有雾莲在等她,沈母还在求签。
“姑娘,怎得面色还是如此难看?”
见雾莲担忧,施玉儿浅笑着摇了摇头,淡声道:“无事。”
二人说话间,隔壁厢房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上官清嘉面上的笑意在看见她时一瞬间凝住,仿佛是质问般,说道:“你为何还在此处?”
雾莲面色一青,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便听上官清嘉的声音继续响起,“沈临川都被流放了,你还待在沈家做什么?”
“姑娘……”
还未等雾莲的话落下,施玉儿便看向她,笑道:“伯母说了,近来谣言多,我不会信的。”
她转而将目光落到上官清嘉身上,而后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面上的幸灾乐祸却是一丝未减,跟着来引人的师傅去了前殿。
施玉儿将杯中的茶水饮尽,然后看向雾莲,轻笑道:“你别担心了,伯母都和我说过了,我才不会被她的三言两语迷惑。”
“您……”她的话雾莲不信,雾莲看着她,心中亦是跟着难过,“姑娘,您想做什么?”
“雾莲,你说,当一个人知道周围所有人都在瞒着自己的时候,那这个人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施玉儿并不正面答她的话,而是柔声缓缓道:“是在虚假的美梦中苟延残喘,还是算一个旁人的附庸,依附着他枝干的莬丝花,只要等着供主人观赏就好。”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你并不能感我所感,知我所知,故而才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话落,她便以自己累了为由要回厢房歇下,雾莲抿了抿唇,仿佛猜到她要做什么,却握了握拳没有阻止。
“姑娘,带上雾莲吧。”
施玉儿摇了摇头,缓缓将屋门合上。
厢房不大,很素净,床上只简单铺着两床被褥,窗边隐约可见陡峭山坡之上的草木。
施玉儿闭了闭眸,缓缓走到窗前,将窗户开到最大,任由山风夹杂着露气拂面而来,她的指尖落到窗檐之上,目光顺着山坡起伏的弧度而蔓延。
作者有话说:
女鹅要知道了吗?
明天早上九点~
第七十六章
云山寺本就是建在郊外, 快要入秋时候地面上铺着一层较厚的木叶,踩上去可以淹没鞋底,林木葱郁, 行人在其中而不现身形。
山坡之上偶尔响起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以及女子摔倒后的闷哼声。
施玉儿一路跑下来没有停歇, 只是山坡有些地方较陡且雨后部分阴暗之地有青苔遍布其上, 从山上下来,她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几乎是半跑半滚着下了山。
一直到了山脚下,她已经浑身都脏兮兮, 衣裙上沾着还带着润意的枯枝落叶, 她扶着树干跪在地上直喘着气,将额上的汗珠一擦, 没有往回看, 循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大概两刻钟才到官道。
施玉儿在来时记了路, 故而知晓官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也知晓如何走是最不引人注目的。
官道之上来往之人并不算多,只偶尔有商队经过,虽路费高,胜在安全, 一般大型商队都会从此道走, 且只要离开官道,走出太原, 便不是沈家可以轻易找到她的了。
一路走着, 天上的太阳愈发滚烫, 施玉儿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 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在官道旁的小路上腿一软便摔了下去,但只要一想到沈临川或许已经流放,京中已经物是人非,她便能攒着一口气忍着疼痛再抬起脚步。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做法或许是有些蠢有些莽撞,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明白沈临川置身险境而所有人都在瞒着她的时候,她的心中是多么的难过多么煎熬。
官道上的沥青石路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是日积月累之中商队或来往马匹留下的,在炙热刺目的阳光之下格外清楚。
不远处一只商队正在缓缓行驶而来,驮着货物的骆驼身上的脏污施玉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她站在坡下,默默等待着队伍驶过,等到末尾时才又快步追上,将自己怀里的金簪塞给一位正坐在驼车上喝奶茶的老妇。
那老妇先是一怔,一瞬便反应了过来,将早已经力竭的施玉儿一把便拉上了驼车,将金镯子在手中轻掂了一下收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骆驼身上的味道很难闻,起码施玉儿是不喜欢的,她靠着车辕,眼前划过路面上的浅浅痕迹,她不住的喘着气,心跳到仿佛是要破胸而出,可骆驼甩尾巴时的味道一阵阵往她鼻间涌来,她不由得干呕了一声。
老妇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良久,最后缓缓收回,她将自己放在车辕之上的手碰了碰头上的丝巾,嘴里祈祷着什么,然后拍了拍施玉儿的肩,递过自己的奶茶。
铜杯很大,里面装着褐色的奶茶,奶茶的味道很香很浓,是他们亲手熬的。
施玉儿并没有谢绝老妇的好意,她已经很累了,几乎一日滴水未进,又如此仓皇奔波,身上早便没了一丁点儿力气,若不是被拉上了车,此时早该倒在了官道之上。
她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对老妇表达自己的感谢,然后伸手接过铜杯,杯身还是热的,接过去的那一刹,重重的香味往她鼻间乱蹿,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膻味,她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