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走廊两端窗户大开,形成了一阵穿堂风,在入夜的盛夏吹得人后背汗毛倒立,他就这么倚着墙,在冷风中强行令自己清醒,抠抠索索把那个揉成一团的烟盒捋直了,取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大抽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深长悠远的烟雾,眯着眼把烟盒放在这个衣柜里,轻声道:“没了,不抽了。”
应大队长的家,所有的地方都灰尘密布,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就是这个狭小的暗间,每一份文件,每一张照片,都是足以捅穿他心脏的刀,而他本人将这把刀擦得干干净净保养得格外锋利,以便能捅得更深。
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强迫着自己站在这面镜子前,吹着冷风,盯着那个少年逝去的脸,一刀一刀,割遍自己的血肉,然后将那些腐朽发霉散发着恶臭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倒过去又正过来,把每一个细节都拆散了又重组。
可他想不出来。
他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他把自己仅有的记忆反复思考洗刷了整整十年,也想不起任何有用的线索。
但这些文件,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少年的冤魂。
镜子上的某一页文件上,排头标的是笔录,底下记录得密密麻麻,中间有个「滚」字,用红圈画得层层叠叠,旁边甚至还标了个显眼的星号,而笔录者后面,签着「应呈」二字,后面的年龄一栏,标注着「18」。
当年,年轻的傅璟瑜笑着对他说「阿呈,我走了」的时候,同样年轻的他,却回了一句「滚」。
时间走得又快又不留情面,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带有几分恶意,亦或者是单纯的调侃与玩笑。然而,这句话却已经成为了无法被弥补的过去。
时间像个碧池,连一句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一抬头,看了一眼照片,越过少年青涩的脸,忽然又想起了秦一乐。
你看,有人青春洋溢,阳光明媚,为梦想奔波在路上。可有人,却永远停留在青春最好的年纪里。
他把头抵在玻璃上,想象着,想象着他要是还活着,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个时候他念到保送,成绩那么好,文理双优,篮球场上也是明星。
他想做个心理学医生,拯救那些走在自杀路上的孩子们。他书房堆满了各种高深的书籍,仔细研究,那些字典一样的大部头,用五颜六色的笔注满了他自己的标注。
他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一整面墙的书架,其中有一个格子,摆满了他的论文笔稿。
他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各种简约色调,不穿校服的时候,就穿浅色的衬衫,永远干干净净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