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且坐下后,太后收回视线,果然如皇上所料那样,她直接责问起他来:“你太鲁莽了,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若你真在战场上出了事,你要皇上怎么办,要大弘怎么办。”
“孙儿错了,下次不再鲁莽。”
裴太后继续道:“他行军打仗多年,无论是经验还是体能都不是你能比拟的,何故需要你去捱那一下。”
“孙儿知道了。”
太后这才住了嘴,关心了他一句:“虽说是几个月前受的伤,但也不可马虎,着宫中御医再好好看看,不要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谢皇祖母。”
如今他与皇上已达成一致,回归东宫指日可待,他也不吝称呼得亲切一些。
因能感受到太后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抹不喜,薄且对太后也没什么感情,可在救他性命一事上,当初太后可是出了大力的,她始终是他的祖母,是助推他回宫成为皇位继位者的祖母。
太后没有留他用午膳,薄且临近中午出了皇宫。
王府晚上有家宴,他倒不用急着回去,而是去了佑前巷,这里其实才算是他心里上的家。
这里明显比东宫比烫书轩更清冷,院落与房屋的颜色分布以黑白居多,哪怕是在这昂扬的春日正午,人一进入都会感到凉了下来。
这一次守铭早早地就去为殿下准备了金霜小叶,如他所愿,他看着殿下喝下了两茶盏,算是弥补了刚才的失职,心里好受了些。
薄且在这里悠然自在地小憩了一会儿,休息好后,整装重回九王府,皇上那边一日不定下日子、不昭告天下,他就还得是九王府的世子爷。
今日王府晚膳的地方选在了中堂的大厅,府上各人从早上就开始忙碌起来,两位主子得胜归来是一喜,家人团聚是一喜,自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王爷昨日进宫复命,今日世子又被召进了宫,加之舟车劳顿,所以这团聚宴就错后了一日,于是府上人人都憋着一股兴奋劲儿,详和热闹的气氛竟是不比过年少。
薄且刚一进屋就被三个妹妹围住了,最小的薄溪桐今年十四,薄且不过一年没见过她,感觉一下子就变成了大姑娘了。
她不像她姐姐那么莽,也不像梁姨娘那么外露性泼,一直都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薄且任她们围着自己听她们说话,眼睛不经意地往周围一扫,目下什么都没有。
往常若是她在,自然叽叽喳喳堆里的也不会有她,但她的存在感很强,薄且从来忽视不掉。
今日倒是学会拿谱了,以前最早一个来,垂头安静地等着,此刻却是迟迟不见人影。
第10章
直到王爷迈步进来时,程烟舟与沈宝用都没有来。
梁姨娘见王爷到了,赶紧招呼道:“我的爷,您坐那,我让人把那张软袍垫拿了过来,您倚着防着点骨痛。”
薄光长年习武,打起仗来不要命,大夫让他保养筋骨,不要待老了只剩一身病痛。
薄光向那个铺着软袍垫的位席走去,梁姨娘在这当口又招呼了起来:“都忙起来,传菜吧。”
这一屋子的人,梁姨娘与她的两个女儿,还有郡主是真的不在乎程烟舟母女来不来,而薄光与薄且是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表现出来的城府之人。
是以,好像没有人发现少了两个人似的。直到薄光落座后,他开口道:“人还没齐吗?”
九王府除了总管守铭外,还有一位管事,名刘俊,其实比起守铭这位名义上的王府大总管,刘俊才是真正掌管府中事宜之人。只不过守铭总管是宫中赐下来的人,总管的名号就只能由他顶着。
刘俊听到王爷这样问,也是一楞,他当然知道王爷问的是谁,但往常这样的家宴,那两位都会到场的,而且别说迟到了,每每都是最先到的。
今日确实是奇了,是被什么事绊到了吗,刘俊想着回话道:“奴婢这就派人过去看看。”
薄光没理他,转头问梁姨娘:“你没有告诉她吗?”
梁姨娘一脸无辜:“怎么可能,在得了您要归家的消息时,这场家宴就定了下来,程娘子是知道的。”
薄光对着刘俊:“你这差当得可好啊,看不到人不齐吗,我若不问你是不是就偷懒去了。”
好一场无妄之灾,但做人奴婢的,哪有辩驳的余地,主子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刘俊赶紧跪下:“是奴婢办事不利,奴马上就去。”
刘俊不知道的是,因着王爷昨天放下狠话愤然离去,程烟舟那样的性子,若没有人来通知到她跟前,她哪还敢来赴什么家宴。她身份本就尴尬,这里不是她的家,她除了她的小宝外,也没有什么家人。
于是在王爷的指责下,两拨人赶往了溢福院与落蜓轩。
沈宝用得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前往,她抓住来人问了几句。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她本想与养母汇合,通了气后再一起去。
但来人显然十分着急,要她马上就去,程娘子那边已有人去请了。
对方越是这样,沈宝用越是不安,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先行前往。又想了想倒也无所谓,总得去了才能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差子,怎么会出现全王府都等她们俩开席的情况。
薄光一脸严肃,女儿们都不敢说话,连一向能说会道的梁姨娘也不言语,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厅堂前出现一道身影,暖黄色的衣裙应景于这番春日,少女粉白的面庞趁得这身打扮格外的俏丽娇美。
也不知是这一身的暖黄,还是那曼妙的身姿,亦或是单纯因为那张脸,屋中屋外的所有人无论主子还是奴仆都看着她。喜她厌她无感于她的,都得承认,沈姑娘确实有让人移不开目的本事,到哪都是最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薄且也抬起了头朝她扫了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他不用看都知道,沈宝用肯定是标准的微低着头迈步,决不会让人挑出一丝礼来。
说来也是可笑,越是卑贱越怕别人说,反而把这些世家小姐的礼仪学得比世家小姐们还要标准精致,却不知没有内里的支撑,徒增笑柄罢了。
沈宝用自然是先给王爷行礼,轮到薄且时,薄且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她。她与八个月前他离家时没什么不同,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朝自己行礼时似抬了目光在看他,但逃不过薄且的眼,她的目光只到他下巴处,然后就一直停在了那里,直到嘴里的行礼词说完,她马上就移开了目光。
可她刚才明明看了王爷,过后也看了梁姨娘她们。就这么怕他吗,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还是因为别的?
这种不愿看到的态度,薄且只在一人身上体验过,就是裴太后,太后是因为厌恶他的长相才会有此行为,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