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坤叔敲木盆学鸭叫,水里的鸭群一窝蜂往堰边游,本就在周围等着的鸭子伸着脖子嘎嘎叫,扑棱着翅膀恨不得一头扎进食盆里。
杨柳提过一桶食,引着水里上来的鸭群往果树林里去,果树林里放了一排木槽,鸭子在这里吃食拉屎,直接能给果树施肥。
“小柳,小母鸡下蛋了。”
刘婶子在草丛里捡到一窝比鸟蛋大不了多少的鸡蛋,蛋壳上还有血,她也不嫌弃,撩起围裙把鸡蛋都兜起来,嘴里念叨着:“开窝丢蛋,这些扁毛畜牲到处丢,正经搭的窝它们不用。”
杨柳一股脑的把鸭食倒木槽里,扯了把树叶擦手,颠颠绕过果树林,跟刘婶一起在草丛里翻找鸡蛋。不单是草丛,地上刨的土坑、松树枝桠上、裸露的树根边上、堆起来的松针、甚至是废弃的猪槽里,到处都有小母鸡丢的蛋。
程石拎起一网鱼,一网只有四五条,他给倒进桶里,问清洗鸭食槽的老头:“杨柳呢?回去了?我刚刚看她还在喂鸭子。”
“松树林里捡鸡蛋,跟刘婆子一起。”坤叔把盆洗干净放一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家里的鸭蛋又攒一缸了,老刘头的腰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昨天还听刘婆子念叨着要回去,到时候是你送她回县里还是给她雇个车送回去?”
程石把长杆插堰边,大步跳上岸也坐着歇歇,思索了片刻说:“待会儿我问问她。”
“问什么?”
程石摆了摆手不做答,冲还在水里扑腾的人喊:“赵勾子你再在水里泡一会儿,你身上的皮都要泡烂,赶紧起来。”
“他爹说他来乡下身体好了许多,这一两个月都没吃药了。”坤叔看着还一脸稚气的小子,偏头看着程石,“我见你对孩子还挺有耐心,打算什么时候生一个?”
“你看走眼了。”程石起身又站上竹排,长杆一撑,竹排往前冲一大截,“嫌过的太自在了?小麻烦精来了,我跟杨柳又要手忙脚乱的。”
撒网撒了一下午,一直到春婶来喊吃饭,程石才从水里起来,放在果树下的浴桶也装满了鱼。
杨柳也在林中捡了两篮子鸡蛋,个个比麻雀蛋大一点,她坐堰边一个个数,沾血的鸡蛋一共有两百多个,第一批买回来的小母鸡都开始下蛋了。
一天一两百个鸡蛋,捡的时候高兴,提回去了又犯愁,自己家的东西千好万好,杨柳不舍得贱卖给孵鸡仔的老板。
“明天也带去镇上,跟鱼一起卖,看有没有人买。”程石想起他扯的幌子,鱼在水里都吃山里的草药种子了,能飞能跑的鸡那能少吃?
*
“陈大夫可要买鸡蛋?养在松树林里的鸡开始下蛋了,你看看这蛋壳上还沾着血,养了半年的小母鸡下的头一颗蛋,我们昨晚炒了一盘,味道老香了。”程石逮着陈连水游说,农家的鸡吃的是虫子,他闭眼吹他家的鸡吃的是松树种子,吃的是草药根,怕吹过头了又回头打圆场:“每逢下雨,我家的松树林里都要长松乳菇,往年好好的,今年养鸡在山里,老大一片松乳菇被它们啄吃了,净逮着好的吃。”
陈连水哪怕知道有夸大的成分在,但他亲眼见过鸡养在松树林,又买过人家的松乳菇吃,鸡吃松乳菇这点假不了,他几乎没做思考,直接要了五十个鸡蛋。
“菇子炖母鸡我吃过,吃松乳菇的鸡下的蛋我倒要尝尝有何种滋味。”
鸡蛋放篮子里了,他才想起来问:“鸡蛋怎么卖的?”
天热鸡蛋坏得快,摆摊卖的都是一文钱两个,小点的就三个,杨柳拿着小的不能再小的鸡蛋,厚着脸皮喊一文钱一个。到底是个老实人的女儿,她都没敢看陈连水的反应,心想要是没人买,她待会拿一半送去胡家给她姐和外甥吃。
陈连水到底还是付钱了,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这猫蛋大的鸡蛋最好值这个价。”
杨柳跟程石对视了一眼,吐舌一笑,鼓足了勇气在客人来问价的时候继续喊高价。
鱼卖出了大半,鸡蛋就卖出了那五十个,两口收拾了东西,赶着马车往清武巷赵黄家。
“黄太太,五条黄骨鱼,黄骨鱼是四十五文一斤,一共是三斤二两,一百四十四文钱,抹去零头,给一百四十文就可。”透过敞开的门缝,程石听到屋里有孩子的嬉笑声,他提出鸡蛋篮子,把之前的说辞又搬了出来,“你看可要给家里的孩子买些尝尝?小孩多半不喜欢吃鸡蛋,尤其是水煮蛋,无味且噎嗓子,炒的稍微晾了些就有腥味,我家的鸡蛋炒着吃味道很香,就是冷了闻着也没腥味。”
“个头太小,价钱贵了。”黄太太摇头。
“养在山里的鸡,喝露水吃菇子菌子,天天在松树林里刨食,比天生地养的野鸡吃的还好。”杨柳跟着接话,她说她从小在山下长大,真正的野鸡蛋就吃过两次,一次一颗,“我们还是实诚人,你想想,你就是翻遍整个镇,有钱都买不到野鸡蛋。”
黄太太还在犹豫,她旁边的邻居过来了,拿起两个鸡蛋问:“怎么确定你说得都是真的?”
“我家就在杨家庄,西山的松树林和山脚的堰就是我家的,百草医馆的陈连水陈大夫,他前几天想卖鱼找过去了,他知道我在山里养了家鸭鹅。”程石又把陈连水拉出来,他看杨柳额头上热出了汗,拉着她站到马车挡出来的阴影里。
他看了眼又去看鱼的妇人,心想都是不缺钱的主,几十文钱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算了,天太热了,你们不买我们这就回去了。”程石装作要走,让杨柳先上车,“我们还有别家的鱼要送,这就走了。”
“急什么,我还没买,你走什么?”说话的是后来的那个妇人,她也挑了五条鱼,又要了三十个鸡蛋,回过头又跟黄太太说:“黄姐,你家又不缺这几十文的,黄老板在花楼里喝杯酒也不止这点钱,别舍不得给孩子买。”
好家伙,杨柳悄悄瞄了眼黄太太,又极快地撇下眼,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被她这么一激,黄太太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出来个小丫鬟,提着篮子递上五十个铜板。
在清武巷吆喝了一圈,又卖了两家的鱼和鸡蛋,到最后只剩七条鱼和四十来个鸡蛋。
“剩下的我给大姐送去。”杨柳说。
“行,不卖了,送去了我们就回去。”程石赶着牛车拐道往长水巷去,他把马车停在巷子口不准备过去,还嘱咐杨柳:“咱们不在胡家吃饭,你送去了就过来。”
“好。”杨柳提着篮子和一串鱼下车,她有点好奇前天她们走了之后,她姐跟姓胡的有没有吵架,有没有受欺负。
胡家大门紧闭,她拍了好几下门才有仆妇来开门。
“我姐可在家?”杨柳问,说着话人已经闯进屋,听到后院有孩子的哭声,她喊了两声循声过去。
“小柳你怎么来了?”杨絮看到小妹手里提的东西,摆手让她提回去,“胡家的人就是喂不熟的狗,给他们吃糟蹋了,你拿回去自己吃。”
“咋了?吵架了?”杨柳仔细打量她姐一眼,精神头很足,衣裳露出来的地方也没伤,她没多问,直接当着仆妇的面问:“可要随我回去?阿石就在外面,我们赶了马车过来的。”
“现在不回,我再考虑考虑,等哪天想回去了我给你捎信。”她才不回,不让她舒坦,她拼着回家再嫁也要把他老胡家的房顶掀了。
程石看杨柳又拎着一串鱼出来,诧异地问:“这是咋了,鱼被嫌弃了?”
“没有,我姐跟胡家的人吵架了,不想把鱼给他们吃。”杨柳爬上马车,把鱼甩浴桶里催程石赶马,“以后到镇上我天天过来一趟。”
如此过了五天,不提百草医馆的,清武巷里有一半的人家在程石这边买鱼买鸡蛋,有时菜园里的菜吃不完了,他捎到镇上也能卖出去。
至于杨絮那天,她不让杨柳再去看她,胡家的人还当是她小妹怂恿她闹的,话里话外都是不满意,她不能让杨柳掺和进来,免得受埋怨。
马车快要驶离医馆,杨柳突然喊住程石,“离晌午还早,我们去医馆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