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话语中,有一些专业术语,初挽日语哪怕不够顺溜,但是这些专业术语她太熟悉了。
她便明白了,这几个对古玩也懂,甚至可能就是考古这个圈子里的。
唐朝的许多文化习俗传入日本,日本人对西安这座城市的考古自然充满了浓厚兴趣。
初挽不着痕迹地看过去,那几个人背对着她,看不到正脸,也认不出来是什么人物。
她对日本古玩界也有所了解,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后了,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现在那些人还年轻,也不能轻易认出来。
当下也就不去看了,坐在那里和陆守俨小声说着话,陆守俨带了吃的和水,拿出来保温杯给她喝。
初挽边喝水边看外面,西安城的风光一览无余。
现在的西安城自然不像九十年代末期那样繁华,改革开放初期的老城还透着一股子淳朴,骑自行车的男人车把上挂着菜篮子,路边是和邻居聊天的小吃摊大妈,以及拿着打气筒修理自行车的修车摊摊主,大部分人都穿着自制的方口鞋,脸上带着一坨红,笑起来嗓门很大。
初挽正这么看着,突然就听前面几个日本人说话,其中一个字节就那么不经意间蹦入她的耳朵中。
她微怔,诧异地抬眼看过去。
那人侧着脸,从她的角度看不真切,但从轮廓看,应该大差不差,就是他了。
从刚才另外一个日本人对这个人的称呼来看,他竟然是藤村新一。
藤村新一是谁,这个人在八十年代的考古界可是鼎鼎大名,名气大到几乎改变整个日本考古界。
先从日本的历史教科书说起,就在九十年代末,即将进入千禧年的时候,日本紧急修改历史教科书,把他们“七十万年历史”的教科书紧急调整成了三万年,当时日本一片哗然,国际上更是成为了大笑话。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藤村新一。
藤村新一从八十年代初,就陆续在日本国内发掘了几百万年前的石器,并且一挖再挖,挖出来不少,这个发现把日本历史一下子推进到了七十万年前,比北京猿人还要早,也刷新了人类的历史。
藤村新一也由此在考古界有了一个“神之手”的美誉,甚至被称作“石器之神”。
然而,在他享誉日本考古界十几年后,终于在某一天,记者在藤村新一即将考古的地方架设了隐藏摄像机,录下来藤村新一的作为。
却发现,这家伙竟然事先将石器埋进去,之后再挖掘出来!
于是当这位“神之手”考古大专家正在撅着屁股挖百万年前石器的时候,直升机从天而降,逮了一个正着,把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从此,谎言揭破,日本七十万年历史的教科书仓促修改。
初挽曾经在一起文物技术交流会议上和藤村新一相遇,彼此还曾经交流过石器鉴定,后来事情爆出来,她也是实在没想到,还能这样?
这种事情写在小说里别人都认为作者胡编的!
此时的初挽,看到了尚且三十多岁的藤村新一,看着他和人说话的样子,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滑稽感。
掐指一算,这位考古界大专家在这个时间节点应该已经挖出来几次“石器”了吧?
她抿了抿唇,憋住了心里的笑意,继续看向窗外。
这时候,汽车已经到了城郊,公路上多了毛驴车,驮着农产品或者别的什么,也有明显一看就是进城交公粮的农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干粪味。
再往秦岭方向过去,风景就美起来了,秋日的山绚丽多姿,颜色各异,犹如一幅幅油画,美得让人沉醉。
一路上,旅游车带着游客游览了秦岭的多处景点,紫柏山,拔仙台,下板寺等,大家走走停停的,其间初挽自然时不时留意着藤村心一那几个人的动静。
陆守俨注意到了,给初挽拍照的时候,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初挽笑道:“我看着,他们也是古玩界的行内人,估计这次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守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几个人,没再问什么。
旅游车被带到了一处,这里是旅游局下属的招待所,过去的老房子改造的,黑门青瓦的门楼,一溜儿的砖木瓦房。
这么安顿的时候,大家一路旅游,难免混个脸熟搭句话,你是哪儿的,我是哪儿的,说得热闹。
有人就好奇陆守俨初挽,毕竟这一对话不多,男的挺拔威严,女的却清秀可人,看着年纪很小的样子。
初挽给人介绍说这是我爱人,北京上班。
等到她和几个女游客在一旁洗手洗脸的时候,旁边一个姑娘就有些疑惑,之后私底下说:“我刚才还琢磨,你们这是什么关系,没想到真是夫妻!”
这小姑娘显然单纯,说话比较直接。
初挽意外:“为什么?”
姑娘越发小声:“我看他照顾你就跟照顾小孩一样,一般男人哪可能这样,都要媳妇伺候自己,所以我还以为是你哥哥或者什么的!要不是年纪不太对,我感觉像是你叔叔或者你爸!”
初挽笑:“他看着年纪不算太大吧?”
姑娘点头:“对对对,也就不到三十岁吧?”
初挽:“没错,他生不出我这么大的闺女!”
姑娘听着,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笑着间,她远远地看了眼那边的陆守俨,道:“不过你们不愧北京来的,特别是你爱人,反正瞧着和一般人不一样,一看就有身份有地位的样子。”
初挽听着,也看过去,就见陆守俨正从陶盆里倒水,估计是提了水准备回头洗漱用。
或许是被小姑娘提点过的缘故,她这么看他,明明很稀松平常的动作,她却觉得,那举手投足间都是让她喜欢的男人味。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他让她想起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