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能在情势不利的情况下争取把这艺术瑰宝拍到手,这是大家共同的难题。
而就在这种窃窃私语的低声讨论中,初挽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从那浑身冰冷的麻木中恢复过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转,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她能成功拍到奉华汝窑,那都是挖空心思,使了一个伎俩来搅浑局面,也是仗着大家不知道“奉华”这两个字的意义,才捡了这么一个漏。
但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这《孝文皇帝礼佛图》就被珍藏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每一个去过的人都可以看到,谁不震撼于那浮雕的华丽和精美,如今《文昭皇后礼佛图》横空出世,恰好和那件相辅相成,独一无二,谁不想拥有?
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买手们自然都明白,如果能拍到这《文昭皇后礼佛图》意味着什么,谁不想揽下这桩好事,从中谋利?
这几乎等于把一块肥肉放到了狼群里,所有的人都眼红了,所有的人都蓄势待发,想要拼杀撕扯,想要占为己有。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计谋策略都是虚的,只有钱,才是最有用的,简单粗暴,但万古不变的真理,她需要钱。
但是现在——
初挽抿唇,快速地计算着手头能调用的资金,她现在就算马上打电话,设法把她的一部分美金换成迪拉姆,估计也就是能凑够大几百万迪拉姆,可问题是,根本来不及了。
显然,这里要求现场交钱,鉴于时差以及效率问题,根本来不及兑换这笔钱了。
事实上,如果可以马上调用更多资金,那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买手,以及那些大财阀大家族,那些财富榜上赫赫有名的顶尖富豪,他们可以随便拿出钱来直接把拍卖会砸出一个洞。
所以现在不能马上请求场外金钱支援,反而对初挽是有利的。
她现在手头只有三百万迪拉姆,这些显然是不够的,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想办法弄到更多钱。
初挽想明白这些后,迅速冷静下来,她看了一眼聂南圭。
只是简单的一眼,可是眼神交汇间,聂南圭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俯首过来,靠近了,低声道:“想要?”
初挽:“是。”
此时的会场略有些喧闹,初挽略向他靠过去,用很轻的声音道:“你知道,当年我太爷爷把冯彬逐出师门,就是因为《帝后礼佛图》,这是我太爷爷弟子造下的孽,我想挽回。”
聂南圭听着,沉默了片刻,之后侧首,垂眸看着她,道:“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时所想到的。”
初挽:“嗯?”
聂南圭:“回天挽日的挽。”
那时候的四九城还是春寒料峭,初挽穿着不太合体的旧外套,一脸单纯稚气的样子,却让他栽了人生第一个跟头。
数年后的今日,当两个人坐在这风云际会的豪华拍卖场,在这无声的硝烟之前,他早少了昔年的玩世不恭,也隐去了那一句调戏式意味的“情窦初开的初”。
初挽微怔了下,一时倒是想起许多过往,上辈子的这辈子的,许多细腻复杂的情绪翻滚而来。
只是此时此刻,也容不得她多想,她只是低声道:“也许吧。”
聂南圭伸出手来,轻握住她的,安抚地拍了拍。
初挽便觉暖意将自己包容。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冷静,状态很好,不会慌张忐忑,她会尽可能抓住一切机会去寻找突破口。
这是她两世为人的历练。
可是现在,当聂南圭握住她手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手很凉,凉到竟然在发颤,这是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
她扯唇,勉强笑了下:“其实我心里很平静,但可能我的身体在紧张。”
因为这件事太重要了,于她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一件普通瓷器错过了,可能过两年就出现在拍卖会,一件皿方罍错过了,可能要用一甲子的光阴来等待,但是这《文昭皇后礼佛图》如果错过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欧美顶尖大款们花费巨资买到,他们会流传给他们的下一代,或者捐献给自己国家的博物馆,他们绝对不会轻易让这《文昭皇后礼佛图》出现在拍卖场。
也只有这阿拉伯人,他们不在意,他们想在这场拍卖会上玩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噱头,才会搞了这么一出。
而错过了这次机会,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任何机会再重新要回来了。
要知道,《孝文皇帝礼佛图》的浮雕依然收藏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里,国内方面却无计可施。
所以,要让这幅《文昭皇后礼佛图》回国,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她甚至后悔了,后悔她不该去抢那件奉华汝窑,这样她也许赢面更大一些。
聂南圭望着前方那大幅的北魏礼佛浮雕,那礼佛行列里肃穆虔诚的贵族,那威严堂皇的依仗,那自千年前穿越而来的古老气息。
五十多年前,他们被从龙门石窟凿下来,凿成一块一块,被运出国门,颠沛流离,从此世人不知它们踪迹。
终于有这么一天,在这场拥有世界最高门槛的拍卖会上,它们带着沧桑的伤疤,以斑驳陆离的躯体,那么安静地将曾经的华美呈现在他们眼前,和他们不期而遇。
聂南圭放开初挽的手,望着那大屏幕,终于道:“初挽,我弃权。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人能得到它,那个人应该是你。”
初挽无声地听着。
聂南圭:“我有六百万迪拉姆,这些都给你用。”
初挽:“好。”
她并没有说谢谢,在这时候。谢谢两个字分量太轻了。
她侧首,看着他道:“等办完事回国,我会送给你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