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县试之前听艾家三姐妹陈情后毅然相助的晋晴波此次态度却极度漠然,如果不是她还看着蒋怀玉,许清元甚至怀疑她在走神。
在许清元而言,则是觉得不值得。按理来说她们作为刚刚经历过这种困窘的考生,最感同身受,应该会仗义相助才对,可难就难在,蒋怀玉是个男的。
或许女考生们在县试阶段都经历过男性文人团体的打压,导致府试备考期间,她们十分抵触同考的男考生,如果知道三人竟然为异性作保,一定会心生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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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在话,文人就是一个需要维护关系、需要虚名的身份。如果哪个文人不要名声,那压根就是不想混官场了。而现在的社会现状是,女性文人在打压中求生存,内部极度团结,同时也极度排外,许清元又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仙子,她将来就是奔着做官去的,帮了蒋怀玉有没有回报暂且两说,先把同一阵线的女考生们给得罪了完全是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的蒋怀玉不值得她赌上已有的稳固社交关系和名声去帮忙。
再说她们也不是欠他的,反而还对他有救命之恩,实在没必要太有心理负担。
“蒋公子,我们三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实在不敢胡乱担保,万一出了事我们也担待不起。”许清元尽量摆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来,但说的再好听,也是拒绝。
蒋怀玉急的不行,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我……我……一定……我……将来……会……报答……你们!”
艾春菲也含着泪扯了扯许清元的袖子,面露不解。
看着艾春菲的样子,许清元突然笑了一声:“呵呵,其实蒋公子很会讲故事啊,看把我们小妹感动的。”
会讲故事?蒋怀玉心中酸涩无比,故事之所以打动人心,盖因这都是他的真实经历,他的血与泪,也是他从不敢对别人提起的伤疤。
许清元三人并未多话,依次起身离去,除了艾春菲一步三回头,其他两人都走的非常干脆。
陷入深切痛苦中的蒋怀玉,脑子里却反复响起许清元的那句话。
“我……的……故事……感动?”蒋怀玉喃喃自语了两句,突然微微瞪大双眼,随后,又像是下了一个什么决定一样,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略驼着背朝外走去。
这件事过去后,许清元和晋晴波都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们忙着研究现任知府的文章、出题偏好,时不时聚在一起模拟考试,身体和精神遭受着双重煎熬,整个客栈弥漫着一种要死不活的气息。
每天下楼都能看见老板笑嘻嘻地靠在柜台旁边剔着牙看景,看的不是别的景,就是她们这十个饱受折磨的女考生。
众人都曾经听到过老板幸灾乐祸的话语:“哎呀,年年受罪年年考,还好我不用来这么一遭。”
许清元合理怀疑老板给她们优惠就是为了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管多么难熬,终于还是到了府试的那一日。
大早晨起来,天还黑着,许清元一行女考生便结伴同行,向贡院出发。
大家除了提着灯笼之外连考篮都没有带,因为府试严格许多,不允许考生携带任何东西,笔墨纸砚,喝水饮食,都由府衙统筹提供。
一路上每个人的嘴里都念念有词,或是背诵或是梳理思路,没有一人敢怠慢轻视。
来到贡院门口,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许清元她们按顺序排队入场,艾春菲却悄悄戳了戳同行的两人。
“姐姐们,那是不是蒋怀玉?”艾春菲小声嘀咕道。
许清元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影确实有点驼背,挺像蒋怀玉的,看来他确实是个聪明人,懂得利用文人自视清高的性格去博取同情。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好好考完府试,不求什么第一名,过关就好。
进去贡院,先走了一遍跟县试差不多的程序,接着拜见完知府大人,就被带到了属于她的号舍。
重胥府的知府大人名叫黄嘉年,今年只有二十七岁,听说他二十一岁就考中进士,是齐朝数得着的天才人物。他爹更厉害,黄尚书是三朝元老,儒学大家,朝中大半官员都要在他面前自称一句学生,他的权势用炙手可热用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不过想到刚才瞥见黄知府的一眼,她总觉得此人面色阴沉,没有太多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模样。
还是说这是他表现自己威严的一种方式?
这些也就是胡乱想想,跟她没多大关系,等到考试正式开始,她便全神贯注地读题做题。
府试一共考三场,分别考察帖经、杂文、策论,而考生们也要在号舍一口气呆上四天,除非特殊情况,一旦离开号舍范围等同于作弊,成绩全部作废。
第一场考的是帖经,之前县试也考过的,类似于填空题,非常考验基本功。好在许清元每天早晨都会按照遗忘曲线规划背诵任务,本场考试对她来说仍旧较为轻松,更多的是注意书写上的规范、美观。
保持适度紧张的状态下,她才能发挥的更好,因此许清元没有像别人一样做一会儿休息一会儿,而是尽自己最大努力答至精神状态开始疲劳后才休息片刻,接着立马重新进入答题状态。且她中午是不吃任何东西的,为的是防止肠胃去消化食物,供血不足导致自己犯困。
到最终交卷的时候,许清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效果非常好,紧张又饥饿状态下她将每一道题都记得更为清晰,脑子里的答案像印章一般清晰、准确地落在对应的位置,反正她自己觉得挺满意的。
回到号舍,许清元咬了一口硬的剌嗓子的锅饼,吞下一口刚刚烧开的热水,吃到八分饱左右,见考生们差不多都已躺下,便也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这一晚许清元睡的并不十分踏实。府试时间正赶上倒春寒,天气寒冷不说,号舍内床硬衾薄,冻得人太阳穴发疼,这还不算周围考生辗转反侧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远处枯树上偶尔响起的几声凄长的鸟叫。
第二日天还没亮,考生们都已起身准备第二场考试:杂文。
杂文的文体形式和现代的散文有异曲同工之妙,主要考察学生作的文章是否能达到辞藻华丽、语句优美,文章整体花团锦簇的标准,所以写杂文一定要多用修辞手法,比如本意是想表示“谁说女子不如男”,试卷上就得换成“巾帼不让须眉”,这就是代称。
古代文人雅士闲得没事几乎把每样东西都起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代称,有文雅的,也有通俗的,善用合适的代称可以给人一种很悬浮的美感,虽然跟大白话表达的意思几乎没有区别,但不得不承认换个词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还有什么并提、互文、对偶、回文等等,只要力有所及,运用得当,考官不会认为你言之无物,反而会极度赞赏,往年常常有考生的优秀杂文被集订成册,卖的还挺不错的。
杂文算是许清元的弱项之一,或许是前世严谨的法律、文件看、写太多,导致她如果写了很多废话就会不自觉地想删减,为了攻克弱点,她专门整理了一本笔记,用来记录自己想到的好词好句,里面的内容早就被她背得滚瓜烂熟,到了考场上扫一眼题目,搜索了一番脑中题库,能用的直接用,不能用的转化起来用。
所以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有之前辛苦做下的功课在,考试便不用太过发愁。
或许是夜里天凉,今日跑茅房的人明显增多,差役都要顾不过来了。好在女考生这边人少,女狱卒还算清闲,许清元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一旦想去茅房一定会立马举手示意,时间宝贵,与其在那里扭捏纠结,不如赶紧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继续专心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