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格比不上保清直爽,再加上因为说话不流利的缘故,有些敏感、软弱和自卑。
如果不是今日胤小禛的出场造型太过引人注目,他也是不会轻易开口和这个陌生的小弟弟说话的。
纵使是天潢贵胄、皇家阿哥又如何,养在别人家中实质上也算是寄人篱下了。
绰尔济家的人自然不敢对他不敬,但也像是供奉一尊大佛似的,高高把他捧起来,也不敢对他有任何亲近之举。
每个月里他只有请安的时候才能到钟粹宫里见见额娘和二姐姐,每次分别时母子俩都是哭的难分难舍。
小小年纪的胤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汗阿玛给送到宫外面抚养,但他满心满眼地还是盼望着能够早点儿回到家里……
康熙听到这话,淡淡地朝着对面的马佳氏身上瞥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接触后,荣嫔瞬间就将自个儿的眼神给收了回来,心中满是苦涩,像是有无数针尖扎似的,生出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想起前年深冬里大雪纷飞时,自己刚刚诞下胤祉,连月子都不好好坐,当皇上在收拾包衣奴才的间隙中,抽出空来看望自己时,她就像个泼妇似的在皇上面前又是哭又是闹,非得让皇上立刻把儿子给送出宫。
皇上体谅她失去了好几个孩子又刚刚生产,没和她过多计较。
但是那时她太慌张了,害怕宫里乱糟糟的,自己的小儿子又会养不住,然后情绪冲昏头脑就泪流满面地冲着皇上埋怨他没能保住自己的承瑞和赛音察浑。
其实这话刚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承瑞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当年自己刚刚怀有身孕时,皇上每次下朝后连坤宁宫都不去,第一个跑来钟粹宫偏殿看望她,他对承瑞的殷切盼望是不比自己这个做额娘的少的……
皇上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就直接站起身子拂袖而去,紧跟着胤祉就被送出了宫,自己的恩宠也算是到头了。
不过当她现在低头看着怀里除了说话结巴外,其他方面都很健康的小儿子,她又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后悔那时的举动。
即便重来一次她仍旧会那般做,不过却不会再没有分寸地提及承瑞他们了……
大厅内变得更安静了,似乎众人都在等着皇上说话。
康熙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又看了一眼对面侧坐在马佳氏腿上性子安静的三儿子。
如今有救命的牛痘问世了,他已经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孩子们以后会命丧天花了,那么养活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然而他为什么会冷落马佳氏,就是气愤于荣嫔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他年少时没有多少实权、宫中势力复杂、不怀好意的人也太多,前头几个孩子没能活下来,身体弱是一方面,自己没能保护好他们也是关键原因。
甚至承祜的最后一面他都没能见到,对于这些幼殇的孩子,他心中本就有隐秘的愧疚和心痛,但帝王是永远都不会犯错的,马佳氏胆敢当面指责、埋怨帝王,戳到了他的伤疤也是犯了宫中的大忌……
晴嫣也是认真听着,抱着小太子视线低垂、没有开口。
她只是个贵妃,即便手中握有宫权也不是这些皇子皇女的嫡母,她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地位,自然也不会腆着脸当众跳出来,跟着规劝康熙让三阿哥能够早些回宫。
看到皇上迟迟不开口说话,荣嫔母子俩的眸子都不禁暗淡下来,二公主茉雅琪也有些吃不下去手中美味的糕点了。
她知道弟弟在额娘心目中的份量是要比自己重许多的。
额娘将已经去世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的母爱都尽数转接到了胤祉弟弟身上。
小三娃回不了宫,汗阿玛除了会在处理完朝政后来钟粹宫中看望自己外,却是很少翻额娘的牌子的,她已经见过无数次额娘偷偷在内室里流眼泪了。
大厅中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尴尬,太皇太后也不能直接越过皇上让胤祉回宫,正想着说些别的呢,康熙突然开口了:
“胤祉年龄太小了,还不适合住到南三所里。”
“荣嫔你就带着宫人将钟粹宫的偏殿给好好收拾收拾吧,等到下月初就让他回宫吧。”
如今已经七月末了,听到皇上的话,荣嫔意识到再过几天自己就能日日夜夜搂着小儿子了。
瞬间喜极而泣忙将儿子给放到地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康熙俯身行礼,嘴上有些磕巴地说道: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臣妾一定,会好好带着宫人们收拾屋子的。”
康熙看着荣嫔激动落泪的样子,想说些什么,然而嘴巴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坐在右侧最靠后的惠嫔则是有些难受地低下了头。
她早就知道皇上是个偏心的,儿子现在已经长成“胤禔”了,她这辈子都永永远远地错失了那些能够和“小保清”相处的时光。
想到这些,纳喇氏就心中酸酸涩涩地发疼。
倚靠在惠嫔圈椅扶手边上的胤禔感受到了额娘的失落,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只是移了移身子偷偷伸出小手和额娘柔软的白嫩玉手握住了。
太皇太后看到惠嫔和荣嫔的样子,心中也是微微一叹,就又将话题给转到别处去了:
“皇上今日带着南爱卿来哀家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太皇太后喊自己了,南怀仁忙从康熙身后走出来站到大厅中央里,再次冲着两宫太后俯身行了一礼。
康熙也将情绪给整理好,笑着开口说道:
“皇玛嬷,几个月前朕不是带着南怀仁来给您和皇额娘各画了一幅西洋的全身油画像吗?”
“现在南怀仁已经将画细致地上好色,也修好细节了,就准备让匠人们用玻璃框给包起来,孙子这才想着提前拿来让您两位看看满不满意。”
“哎呀,玄烨不说,哀家都忘了呢!”
琪琪格忙捧场地说道,同时也是想要将这大厅内的气氛给转变一下。
她见过那种西洋的油画确实是和他们大清本土的画师风格相差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