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胤礽还为自己先前的冲动做法将姨姨的正殿大厅弄得乌烟瘴气感到羞愧呢,在头脑中也将解释的思路给捋顺了,但如今冷不丁地听到自己汗阿玛这“称赞”话,想起他虚岁两岁大时在长生天世界中的所见所闻,立马就恼火地逆反了,一双黑白分明瑞凤眼中的冷意都快要幻化成实质了,背在身后的双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极其讽刺地冷笑道:
“汗阿玛,你可快醒醒吧,不要拿这东西来侮辱人参和灵芝了,民间夜香都还能卖钱呢,这玩意儿连夜香都比不上,平日里小日子过得不错的狗都不吃!”
“对,我的白毛小京巴都整天吃肉呢!”小四也忙开口说道。
“你们!你们俩都给朕滚到院子的东墙边面壁思过去!”
刚刚因为小哥俩诚恳的认错态度心中火气才稍稍平复下来的康熙,听到自己就说了一句客观的介绍话,他的俩儿子不仅齐齐张口顶撞他,胤礽的粗俗话语中更是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满满的讥讽,瞬间就觉得自己被两个不孝子给忤逆了,气得“唰”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指着内室门语气十分严厉地大声呵斥道。
“坏了,坏了”,站在父子三人身旁的梁九功和何柱儿,看到这一幕,脑子中不约而同地亮起了响着刺耳警报声的红灯,搞不懂小太子明明刚刚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
胤礽懊恼地鼓了鼓脸颊,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姨姨不在这里和汗阿玛对牛弹琴也没用,索性直接利落地对康熙俯了俯身,就随即转身离开了。
小四抿了抿薄唇,也对着自己汗阿玛拱了拱手,就忙迈开腿去追胤礽了。
康熙眯着眼睛打量着俩儿子一前一后的背影,毫不迟疑地伸手拿起鸡翅木圆桌子上的青花瓷茶盏“啪”地一下子摔在地上,碎瓷片飞溅地到处都是,他也气吁吁地又一屁股坐回雕花椅子上快速转动着手上帝王绿的玉扳指。
梁九功看到情况已经有些失控了,忙给站在身旁的徒弟使了个眼色,何柱儿腿脚发软地悄悄躬身退出了内室。
瞅见皇上按在膝盖上的双手都气发抖了,梁九功心中一叹觉得皇上今天可真是倒霉啊,从早被气到晚,但想到外面的气温和小太子、四阿哥穿在身上的衣服,就硬着头皮弯腰低声说道:
“皇上,您消消气,太子殿下还小,许多事情都不懂呢,往常四阿哥和殿下最是兄友弟恭、关系亲密,因此才会站在一旁跟着帮腔呢,殿下以前额头受了两次伤,四阿哥在娘胎里身子骨就弱,现在还是正月倒春寒呢,天黑了外面气温低着呢,奴才有时候走在外面都觉得发冷呢。”
“呵~小?”
“汗阿玛六岁登基,朕八岁就接汗阿玛的班了,他们两个和我们小时候比起来简直都是生长在蜜罐里了!朕看就是平日里贵妃太宠着他们了,才让他们现在变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做事一点儿分寸都没有!身为皇阿哥不注意自个儿的风度和仪态,说话还这般随性不过脑子!尤其是爱新觉罗·胤礽,朕亲自给他启蒙,还给他找那么多大儒单独授课,你瞅瞅他刚才是怎么给朕说话的!那是对待君父该有的态度吗?”
康熙伸手将圆桌子拍的啪啪啪响,气呼呼地说道。
梁九功听到这话狠狠被噎住了,寻思着这阖宫上下最宠太子的人不就是皇上您吗?景贵妃都没像您那般溺爱孩子的,但他是万万没有胆量说出这句话的,只好默默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唯一的发声者闭嘴了,内室中也静的落针可闻,但是康熙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越想越气愤又怒火中烧地开口说道:
“梁九功,你现在出宫去将隆禧给朕火速叫到储秀宫里,你们从神武门进来别走西华门,大晚上的莫要惊动皇额娘和皇玛嬷休息。”
“是,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微微一愣,意识到皇上还是心疼儿子,要将矛头对准送年礼的纯亲王了,忙俯身行礼轻手轻脚地告退了。
前院里站在大滑梯后面对着东墙思过的小四抬头瞅瞅天空上皎洁清冷的明月,伸手捅了捅站在身旁的胤礽,小小声规劝道:
“太子哥哥,你刚刚不应该那样子说话的,我们的细胳膊没有汗阿玛的大腿粗,应该慢慢给他讲道理的。”
胤礽视线下移、眼皮半阖,扇动了几下纤长的眼睫毛,低头沉默着,如果汗阿玛没说那句话,他不就好好给他解释了吗?
正当小四都觉得太子哥哥不会开口了,耳畔就传来了胤礽有些悲凉的自嘲之音:
“小四你不懂,我们大清就是亡在那东西上面的,八国联军侵华,国破了、家没了、园子被烧了、宝物被抢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都不敢用了,虽然孤知道汗阿玛如今还不知道那坏东西的危害,才会说‘称赞’话的,但孤却忍受不了听到半分给那坏东西包装的虚假繁荣话,因此汗阿玛话音刚落,孤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拱上来,压不住了。”
小四是头一次听到这足以颠覆他认知的话,霎时间就震惊地微微抬头看着右侧的太子哥哥,但是眼下天已经黑透了,在月光下他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胤礽的半张侧脸,虽然看不到太子哥哥的表情,但却无端地能从小太子语气中听出几分横跨了许多年光阴才能酝酿出来的沧桑之感。
胤礽静静地摩挲着手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他上次意外患了记忆紊乱症后,他惊讶地发现原本随着他年龄增长已经逐渐模糊的长生天记忆,反而变得日益清晰起来,在那里看到的每个人、听到的每句话、见到的每个物品,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子里,甚至以前因为他年纪小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也都能凭借着记忆连贯上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大清悲惨屈辱的未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对他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了……
储秀宫中宫人们见到皇上在屋子里生闷气,小太子和四阿哥在院子里受罚,都是心慌慌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在心中默默期盼着希望贵妃娘娘能够赶紧回来。
在北五所,上午给前来应聘的人监考笔试,中午批改卷子,下午又一一听她们试讲,和安嫔、塔娜忙了一整天,直至天黑才将笔试分数和面试分数加到一块儿誊写到合计总分表上的景贵妃,还没等她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儿呢,就看到守门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告诉她,皇上到储秀宫了,让她赶紧回宫里。
收到消息的她,还没来得及将最后的收尾工作给李氏、塔娜讲清楚呢,张天喜就又慌里慌张地跑到公主学院给她说,太子殿下和四阿哥背着她将纯亲王送来的年礼给烧了,两位阿哥因为没想好和她道歉的话,才拘着宫人们不让他们前来北五所通知她,张天喜看到皇上去西偏殿捉小太子和四阿哥了,他才敢麻溜地跑来找自家主子。
晴嫣听到小外甥和儿子玩火儿就吓了一大跳,忙长话短说地将后面的事情快速给安嫔两人交代完,就即刻抱着坐在雕花椅子上打瞌睡的小恪靖匆匆忙忙地往宫里赶。
谁知,当她带着白露、张天喜抄近路才从御花园中穿出来就和一脸惊慌失措跑来寻她的何柱儿碰上了,晴嫣的心脏猛地“咯噔”跳了一下,意识到是出大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晚上急出一身冷汗的何柱儿正沿着东西向的宫道卖力地朝着北五所奔跑呢,没想到刚刚跑到御花园就看到景贵妃抱着恪靖公主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瞬间眼前一亮,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快速冲到景贵妃面前,焦灼万分地俯身说道:
“娘娘,奴才可算是看到您了,您赶紧回储秀宫吧,太子殿下和四阿哥因为与皇上顶嘴,把皇上气得不轻,如今俩人都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东墙边的大滑梯那儿面壁思过呢。”
“什么?”
晴嫣听到这话,惊的不得了,从公主学院到储秀宫这一路上一共有三个跑来给她报信的太监,但每个人传递的信息都不一样,她的认知还停留跟在身后的张天喜给她说两个孩子背着大人们火烧纯亲王府年礼的事情上,怎么一转眼胤礽和小四就已经被他们汗阿玛给惩罚了呢?
感受到如今室外冷飕飕的体感温度,晴嫣搂着怀里小恪靖温热软乎乎的小身子,心里也跟着变得更着急了,对挡在身前行礼的何柱儿急声说道:
“何柱儿,我们边走边说,你给本宫从头到尾仔细地讲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了?保成和小四为何要烧他们小王叔送来的年礼,又为何会与皇上顶嘴?”
跟着景贵妃在北五所里玩儿了一整天,如今被贵妃娘娘搂在怀里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恪靖也被两人说话的声音给吵醒了,张嘴打了个哈欠,清澈见底的黑亮圆润杏眼中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自个儿晕乎乎的小脑袋强自打起精神看向小何总管,也想要听听太子哥哥和四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何柱儿也知道如今时间的紧迫性,忙点点头闪开身子跟在景贵妃的右侧,边往前走,边偏过脸吐字清晰地讲述道:
“娘娘,约莫是申时末的时候,奴才和太子殿下来储秀宫里寻恪靖公主,谁知道进入正殿大厅后只看见了趴在软榻上捣鼓库房礼物的四阿哥,问了才知道您和四公主都还在北五所里没回来呢。”
“这次招聘女师傅换形式了,本宫在上午时给试讲的人多加了个笔试,所以今天才回来晚了,你继续往下说。”
晴嫣将快要滑下去的小恪靖又往上抱了抱,随口接了句话也算是间接回答了自己晚归的原因。
“是”,何柱儿颔了颔首又连说带比划道:“奴才不知道四阿哥是要做什么,他从库房里一共拿来了十几件物品,其中刚好就有纯亲王府给您送的四小玻璃瓶黑乎乎的福|寿|膏。”
“殿下发现那东西后,就抬手从软榻上拿起了一瓶,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立马开口说怀疑那东西是人吃了就会去见长生天的毒|药,因此下令把除了奴才之外的所有宫人都给打发到了正殿大厅外面,并且吩咐奴才把那□□的密封盖子给拧开,打算将其用火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