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下午太阳光还是非常毒辣的,他们穿在身上的深色袍子被汗水给一层一层浸透,没过多久就又被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给晒干了,待背部的汗水蒸发掉后,留下来了层层叠叠斑驳的白色云彩块儿。
一大群人顶着高温忙活了三个多时辰,将流言的来龙去脉给大致摸清楚后,就赶忙快马加鞭的往紫禁城赶。
一下午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被这个意外消息给搅的心浮气躁的康熙,别说到储秀宫用膳了,气都被气饱了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凤目沉沉地坐在雕花圈椅上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拧眉思索着。
站在御案斜后方的梁九功也是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琢磨着像这种扯上大清国运的灾星流言,不像是宫里后妃们的手笔,反倒挺像是那与朝廷有仇的反贼组织做的。
主仆二人各想各的,御书房里静的落针可闻。
等到酉时四刻,窗外的太阳渐渐开始西斜落到地平线下了,魏珠一张脸被晒得又红有黑的,嘴上也起了干皮,步子急促地返回了乾清宫。
“奴才见过皇上。”
“情况如何了?”
康熙看到魏珠的身影赶忙身子前倾,开口询问道。
魏珠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由于过度缺水而干涩的嗓子,俯身拱手哑声回答道:
“皇上,民间流言现在可以说是在内城、外城、城郊遍地开花,传播范围大的已经收不住了,而且背后明显是有组织在控制着的。”
康熙听到这话,将右手攥成拳头重重地捶在了身前的御案上,用力低吼道:
“朕就知道是这样,无外乎现在三藩被朕给灭了,那些反清复明的天地会、白莲教余孽就觉得他们大明亡国亡得更悲壮了,更加恼恨朕和大清了,恨不得把朕和朕的妻妾孩子们全都架在火堆上活活烧死祭天才行!”
康熙越说越气,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直接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在御阶上边走边怒骂道:
“还有那蜷缩在宝岛上一直闹着不肯降清想要和朝鲜一样做大清藩属国,与三藩和野心勃勃的准格尔暗中相互勾结的郑氏后人们!等着看吧,这些烦人的臭虫子们朕早晚有一天会把他们给一一碾死的!”
梁九功不着痕迹地往身后的大书架子上靠了靠,免得阻挡了皇上前行的步子。
魏珠也抬头瞥了一眼站在上首的愤怒帝王,等到康熙不破口大骂了,他才又往下继续说道:
“皇上所言极是,奴才也觉得背后运作流言的人肯定逃不开这些反贼们。”
“不过奴才调查中发现这些反贼们很有可能是后来浑水摸鱼加进去的,最初的时候流言是只在内城小范围内传播的吉祥话。”
“什么意思?你说的详细点儿。”
康熙听到这大反转话,脚下的步子一顿,立刻将视线又移到了魏珠身上,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魏珠将思路捋顺就又拱了拱手说道:
“皇上,民间流言最初兴起时,内容说的是皇贵妃肚子里怀了两个福星,两个小福星都是天生携带好运,生下来就有大造化的人。”
“可是这个流言还没有传播开,内容就突然变成两极反转了,明显是有反贼看准这个时机赶忙往里面插了一脚,而且他们还真真假假地乱说了许多,瞎传南面的川渝地区今夏发生洪灾,粮食果树全都被洪水给冲跑了;东面的盛京今夏发生了大旱灾粮食颗粒无收;西边的大草原上又碰着了地龙翻身,房屋倒塌、砸死了无数的牲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祸事都是皇贵妃肚子里的两个小灾星在作祟,眼下京城的天气热的这么厉害,很有可能也会发生大旱灾了,这也是小灾星们搞得鬼,只有等他们生下来架在火堆上由您亲自虔诚的祭天,才能保证来年大清风调雨顺的。”
“呵呵!你说这话听着狗屁不通吧,偏偏他们还编的有鼻子有眼的,究竟他们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今夏这么多地方灾害频发?朕是眼瞎耳聋了吗?怎么半点儿都不知道?”
康熙怒到极致都被气笑了。
连梁九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川渝地区那可是火炉地带,夏天热得不行,半月前那边的官员还给皇上特意写折子,说是今夏太热了,担心发生旱灾,好家伙到反贼口中这可是已经发生过大洪灾了?盛京龙兴之地即使是炎炎盛夏那温度也还没有京城高,京城此刻都还没干旱呢,盛京可就因为大旱灾颗粒无收了?最扯的还得是大草原,那里地广人稀的,还大多数都是方便移动的蒙古包,纵使是地龙翻身了,也没有那么多的房屋可以用来倒塌!这可真是糊弄人的啊!
魏珠也知道这流言扯,但是抵不住民间的文盲多而且如今其他地区的消息传播速度也慢啊!人的天性就是喜欢听秘辛趣闻的,更何况这还是和皇家有关的大秘密,大多数老百姓们又都听风就是雨的,压根儿就懒得去动脑子思考那些发生在其他地方的灾祸究竟是不是真的,可尽管他们只是顺便听了一耳朵的流言但也已经在脑子里形成了深刻的印象,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有个叫皇贵妃的娘娘,她肚子里怀了两个对江山社稷有害的灾星,两个灾星现在还待在皇贵妃肚子里就已经能力大的让好多地方都发生灾祸了,真是小灾星们,简直太可怕了!
这种结果就是那些背后操纵局面的反贼们想要看到的,对于他们来说,没法灭了朝廷那就尽可能地把皇家名声给搞臭了!
康熙将情绪给稳定下来,用指尖敲击着御案又低声开口询问道:“最初的那些吉祥话能查到出处吗?”
“皇上查不到了,背后的人动作很隐蔽,而且最初的流言实在是存在的时间太短了,宫外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线索还保留着的了。”
魏珠有些羞愧地低头说道。
康熙也能理解,毕竟民间百姓们太多了,想要找到一句流言的出处不亚于大海捞针,他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说道:
“外面的线索断了,那你就试试从宫内开始找,重点,重点去查查永寿宫那边。”
魏珠听到皇上冷不丁提起永寿宫,先是一愣随后快速反应过来若是皇贵妃真的倒了,这宫里受益人最大的就是钮祜禄贵妃了,逻辑上是通的,他忙点点头应下恭敬地俯了俯身就快步退出了御书房。
待魏珠离开后,康熙才转头对着梁九功吩咐道:
“梁九功你去准备准备,朕待会儿打算出宫去龙泉寺一趟。”
梁九功忙颔了颔首,紧跟着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御书房。
酉时末,白日里的暑气降下去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康熙脱掉身上的明黄色龙袍,换上了一件藏青色的圆领袍,带着御前侍卫和暗卫们低调地从西华门出了宫,伴着阵阵凉风,骑着骏马快速往坐落在西山凤凰岭下的龙泉寺赶。
骏马飞奔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夜空中明月高悬,将近亥时初,康熙一行人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龙泉寺。
身穿一袭大红袈裟的龙泉寺主持收到皇上今晚要驾临龙泉寺的消息后,忙带着弟子们快步赶到了寺门前,恰好碰上康熙翻身下马,随即踩着台阶走了下去,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微俯身道:
“老衲见过皇上。”
“法师快快请起。”
康熙迈着大步子走到主持身前,伸手虚扶了一把,就赶忙张口说道:
“法师,灵慧大师如今可在寺内,朕有要事想要询问他。”
“回皇上的话,灵慧师伯五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前往各地与其他法师交流佛法了,眼下老衲也不知道他的踪迹。”
“什么?”